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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载汇又开始挠头,“你,你得上学啊,这样以后才有本事吃饭。”
“阿玛,爹……要是大清还在,”金溥佑此刻却笑了起来“我肯定安心去学堂念书。”
“可大清不是没了么。”
载汇两口子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这话说的远远超过了他该有的年龄。
“爹,娘,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现在民国了,大清是再也不会有了,就算再来个皇上,那也是汉人的,咱们满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你看咱们院子里的孩子,冬天卖半空儿夏天卖冰棒,再不济的也是玩命儿扒拉煤核去卖,好换俩铜子儿好让家里宽绰点。”
“爹、妈,我也不小了,不能老在家呆着。总得找点事情做做,或者去学徒?”金溥佑笑了。
却是苦笑,浮现在一个六岁孩童的脸上,旁人看了都心痛,何况当爹妈的呢?
“那可不成。”乌雅氏第一个跳起来。
“当学徒那万万不能,我可听说过,当学徒吃不得吃,睡不得睡,还得给东家扫地挑水带孩子倒尿盆儿,这不是活受罪么!”
“你瞧西边老董家的三儿,去八大祥学徒说的是好听管吃管住,结果吃的是每天俩棒子面窝头,比我拳头还小,没有菜,只有生的水疙瘩,住的是楼梯下面,那是人呆的地儿?五月节一过,臭虫多的能把人给埋了。”
“娘……”金溥佑扑到乌雅氏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给人缝穷去……”乌雅氏一拍桌子,“好歹能赚几个铜子儿,加上家里那点老存货,也能支持到你成年。”
“溥佑,家里事你别管,现在是没法上学堂了,可你爹断文识字,在前清怎么也考中过秀才,你踏踏实实的和他学。”
“娘,你听我把话说完。”金溥佑摇摇头“前些日子,爹和你一直在说话,我都听到了,爹说世道乱了,茶馆说书的一直讲,乱世要有一技傍身,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乌雅氏还想反驳,载汇冲自己媳妇摆摆手:“这小子也大了,就让他把话说完吧,高低咱是他爹妈,量他个孙猴子也翻不出咱们的手掌心去”
“不去铺子里学徒。”金溥佑说话像个大人,“那要不送我去富连成坐科?要是成角儿了,那今后日子可太好过了!”
“不行!”载汇急了,他知道自己儿子这是在信口胡沁,可还是忍不住要反对。
唱戏成角儿,那是大把的赚钱。
不说唱成老谭这样的挑牌大轴角儿,就是成个二路老生,然后和红角儿搭个班,几年下来也能置办下套单进的小四合院外带全套的硬木家具。
可如果说去铺子里学徒是活受罪,那进科班学戏真就是下地狱,一脚下去直接掉到十八层。
去铺子当学徒,要三年,期满之后就是铺子伙计,能拿一份工钱,管吃管住不说,干得好了,年底掌柜的还给封个红包,只要干活卖力,不管东家还是掌柜的都对着客客气气,干个几年后,攒点钱,自己也能出来开个铺子,对穷人而言,这辈子能这样就齐活了。
至于坐科?
只要进了科班就是七年,按行里人讲话,这叫蹲七年大狱。
这七年里没一分钱,期满之后还得谢师一年帮师一年,也就是第八年能正式挂水牌子登台唱戏了,可还是和学徒一样,戏票卖得再贵,也拿不到一分钱,等于是唱一年的义务戏,此谓之谢师。
第九年帮师,只拿一半的工钱。
这一来二去九年没了,但通常科班还要再多留一年。
整整十年啊,六岁进去,出来就已经十六了。
而且戏班可不比买卖,学徒的挨打,是往身上使劲,再不就是往脑门上拍巴掌,头破血流的极少。
不是老板心善,而是学徒也是当伙计用,得负责招待客人,上门的一见学徒满脸血刺呼啦的,还以为到黑店了,这对买卖没好处。
科班里不一样,都蹲了大狱了,挨打就是正常。
按照行话说,打不叫打,叫往你衣服里塞钱,意思是为你好,只有挨打挨多了才能成角儿。
至于其他的饿饭,体罚等更不在话下。
学徒期间死走逃亡各安天命,为什么进科班时要立这么个字据,就是为了这时候用。
也慢说他载汇的儿子,就是梨园世家子弟,照样也是一样的日子。
最让载汇心惊肉跳而坚决反对的却是,此时梨园行的最大陋习!
有些遗老好那翰林风月,于是就和戏班科班拉近关系,让坐科的小男孩侍酒。
这里面的道道可就更深更脏了。
戏子之所以被人看不起,大体原因也出于此。
金溥佑当然不知道这些,可他也被载汇有些狰狞的表情给吓到。
“想都别想”载汇咬着后槽牙道。
“不去就不去,你吓唬孩子做什么么?”乌雅氏不开心了,连忙把儿子搂在怀里“看看,这小脸都白了!”
扭头又冲着载汇:“溥佑才六岁,能知道那么多已经是你们家祖上积德了,你这个年岁的时候,知道什么擦嬷嬷生电,什么制氢么……”
载汇苦着脸道:“我那时候还是同治爷呢……哪儿有这新学堂。”
“你还有理了不是?我可记得咱爹当初就说过,你八岁还尿炕呢!”
“你这人怎么当着孩子们说这些!”载汇脸上挂不住了“你轻点,别让隔壁听到!”
乌雅氏见老公服软,便也不多话,只是搂着心肝宝贝:“儿啊,家里日子确实不好过,可咱只有你一个儿,总不能叫你往火坑里跳。”
“爹,娘”金溥佑道“说到底,我也大了,该给自己找个日后吃饭的本事,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赚点钱,能孝顺二老也就足够了……”
“哎,还得是我儿子”乌雅氏更高兴了
“所以,我打算学捏面人儿……”见此机会金溥佑把想法说了出来。
“您二老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捏面人儿他不要太多本钱,适合咱这家。再有,白天我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