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娇弱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大约甘霖佳酿都比不得这般滋味。
阿良单纯天真,左相公子温柔儒雅,城墙上列队军士太过粗狂豪迈,皆比不得叶予潜一个美人胚。他眉头自来带着一份冷,着薄甲,行礼之时纤腰挺直,颇有孤高倔强,好像冬日凌寒怒放一枝白梅。
赵翊心头发痒,强行压下折梅赏玩旖旎念头。
她莞尔一笑,“叶将军。”
叶予潜亦是险被倾城之色迷惑心智,将身子伏得更低,垂目而立。“参见殿下。”
皇太女伸手玉手虚扶一把,上前几步,赏玩春日城郭风光。
“将军免礼,孤听说城墙之上风光甚好,便领各位公子登楼赏景。”话毕,忽而又回眸,眉眼弯弯。“如今看来,确实不错。”
与赵翊同上城楼的诸家坤泽公子,皆掏出帕子,优雅擦拭额角香汗,听太女言及他们乃是佳景,面色微红。
王良早前来过几次找叶予潜说话,趁此机会,又在太女跟前卖乖。
几步跑上前来,宛若一只依人小鸟,指着城东方向,“表姐,你看那边,是阿良家,家中杏花开了,能看见树梢的。”
赵翊素来会宠人,把只高到她胸口的阿良揽到怀中,宠溺道:“知道了,你家在东南,年年都要给我送杏子,左相家也在,不知左相家种了什么树?”
左思成见太女提及自家,压着心头雀跃,强作镇定走上前去,“父亲幼时在家中种过一株核桃树,如今刚发芽,不太显眼。”
赵翊眯了眯眼,却也找不出是那一处,又对左思成嫣然一笑,“若是今年左相家得了核桃,公子可是要给孤做成核桃酥。”
左思成面色含羞,人比花娇,微微颔首。
叶予潜冷眼旁观,太女是将来一国之主,皇家贵胄,为臣只有听命。
她又长这个模样,莫说一般坤泽,只需太女轻轻一勾手,大晋会有无数男女愿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今圣上过于威严狠厉,显得太女仁心宽宥。
圣上与太女,一做雷霆,一是雨露,上城墙赏景,也时时不忘雨露均沾。
叶予潜未曾想到,皇太女的雨露也会撒到自己身上。
一片裙角婷婷袅袅飘过,伴着香风,纤纤玉指托起他的下巴,那人樱唇微启,柔声问道。“予潜,你府上在何处?”
“启禀殿下,微臣家在……”
叶予潜忽而一颤,头中发昏,面前一黑泄了力气,软软倒下。
年幼的王良素来大惊小怪,开口欲叫,被左思成一把揽过去紧紧捂住嘴。
后头一群公子低声惊呼,忽见太女殿下目光如利剑射来,吓得脚软,扶住城头矮墙方能立住。
王良向左思成报以感激的眼神,他刚刚一急就忘了,表姐最厌大呼小叫。
因得叶将军中暑昏迷,太女赏景之行,惨淡收场。方才和颜悦色的太女现了厉色,公子们战战兢兢一道被东宫小黄门送出去。
叶予潜睁开眼时,脑中一片混沌。
冰凉的手指压住他眉心,“皱眉变老,孤可就不喜欢你了。”
皇太女声音另叶予潜霍然清醒,此处乃是太女寝宫偏殿。赵翊换了一件素雅藕色纱衣,衬得雪颜乌发,捧着一卷书坐在塌边,像是守他许久。
殿内放着好几个冰盆,两个小黄门垂着眼在旁打扇,玛瑙盏中乘了冰湃的蜜饯,水红宫装的宫娥,轻轻给她捶腿,另一个宫女单执一把小扇在旁。
见叶予潜醒来,赵翊言语间竟有嗔怪之意:“城墙有什么好守,这几日不见叶卿来孤宫中。”
叶予潜慌忙下榻,跪在冰凉光滑的青石地,腰身劲瘦,伏低身子。
“微臣大意,御前失仪,太女恕罪。”
赵翊看着被掐丝腰带束起的纤腰,心中火旺,拈起玛瑙冰碗里的果子,硬生生将一簇火按下,别过眼。
“再给孤弄些冰,热。”
皇太女一贯宽宏,未曾怪罪,指了小黄门仍用东宫车架将他送回。
小黄门小心翼翼将这一尊美人灯送至叶府,瞧他苍白面庞,清瘦纤细,暗自忖度。
这一位自北边回来病了几遭,如此孱弱,不知可会同叶相一般短命。
叶家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将哥哥扶进院内,还未安置,有人便吵吵嚷嚷进来。
叶丹丹面露不悦,责备看向管家,怎么不将此人拦住。
叶予潜微微摆手,将两个妹妹支走。
王良穿的衣裳和早间不同,料子与太女今日穿着一般无二,定然是太女赏赐。
“叶将军你可好些?阿良来看你了。”
王良将手中彩绘食盒递给他,兴奋的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的新衣。
“这是表姐送我的衣裳,好不好看?”
叶予潜含笑点头,唇角梨涡隐现,好看。
皇太女赏的东西,岂会难看?想必左相家必定收到一份,不知北边来的拓跋有没有。
王良刚想打开食盒叫叶予潜尝尝他新做的消暑糕点,外面又有来人。
华太医驮着药箱慢慢走进来,嗓音沙哑:“老臣奉命给叶将军看诊。”
王良识相将盒子放下,又对华太医道:“他今日脸色差得厉害,是该看看,辛苦御医。”
说完便去找叶丹丹姐妹,今日长辈听说叶家小将军又病倒,闲谈言及叶相隐疾,叶家男丁多早夭,不知叶小将军会不会同叶相一般,活不过而立之年。
王良满腹愁绪,不敢和叶家兄妹透露,听说叶予潜出了宫门,赶紧过来探望。
华御医白发苍苍,凝眉闭目,诊脉许久,说叶予潜只是中暑,早前身子没养回来,往后日子热,多防暑气。
叶予潜用过一碗消暑汤,昏昏沉沉睡下。今日太过突然,他已在太女跟前晕倒两次,若再如此,身份恐怕瞒不住。
天色将晚,叶丹丹忽而把哥哥唤醒,原是皇太女来探望。
叶予潜慌忙起身,挽上长发,整理衣衫前去拜见。此番皇太女未同前次一般翻墙,于叶家正堂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