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出了花楼,雨丝绵密在空中划落,荡起细微尘土。
对面站着撑伞立于雨幕的卫煜,身后,则是跟上来了一位对宁栀一见倾心前来送伞的玉面小生。
这场雨里,有朦胧,有清晰。
卫煜看着对面的三人,握着伞柄的手指节发白,他一直克己守礼,所以此刻犹如将将要绷断的弦。
尽管,他知道,阿姐不过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可是,他还是嫉妒的发狂。
因为,这些人可以明目张胆地站在她身边,而卫煜,只能偷偷踩着他们的影子,小心翼翼地做个贪婪的赌徒。
对面的宁栀面容柔婉清丽,如半隐山雾的茶花,唯有挺翘的朱唇在风雨中更添一抹秾丽。
芸儿乖顺立于她身子侧后方。
玉面小生腼腆上前,递上油纸伞。
宁栀见跟上来的人,愣了一愣,同时余光也注意到了不远处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卫煜。
可是屋檐之上的眼线仍监视着她。
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指节微微泛白,镀了一层清冷的羊脂玉。
只见微密的雨中,浇湿了两个人的心。
宁栀扬唇笑开,弧度明丽又漂亮,她绷着纤弱的身子接过了玉面小生递上来的伞,淡吐了“谢谢”两字。
那小倌登时热的脸红,看着宁栀,眸光炙热坦白。
再开口有些囫囵,“姑娘…客气…了。”
宁栀深知,戏台一旦搭起来了,就无法轻易收场,她只得演下去。
在两个男子各不相同的视线中,她踩着青石板路上深深浅浅的水洼,洁白的靴子染了泥。
她一步步倾身走近那小倌,弯弯的笑眼风情又蛊惑,用只有芸儿和对面的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公子,伞,我收到了,早些回去吧。”
语毕还轻轻替玉面小生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
面对这样一双漩涡般令人深陷的美目,小倌饶是在风月地转圜多年,也竟失了魂,肤色愈发红。
终是败下阵来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冒雨折返回了那花楼。
人走了,屋檐上的眼线也退了场。
宁栀垂下轻盈的眼睫,掩去瞳孔中的暗流。
卫煜在这时上前,他的眼中,水汽氤氲,有些看不懂阿姐,可是,又执拗地想同她一起回家。
宁栀感觉到了面前投下的阴影,她平复了下乱如麻的心绪,佯装轻松地勾了勾唇,“阿弟来了,一起回去吧。”
卫煜不语,直勾勾看着她。
他看向宁栀的眼睛里,色彩厚重又裹挟泼墨山韵。
终是只余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再无只言片语,卫煜孩子气地将宁栀的伞夺过,扔给了芸儿。
宁栀很平静,任由他闹。
她向来谦让阿弟。
也知,此刻的卫煜是心里吃味了,她明白他的感情,却无法做出回应,渐渐便成了故作不知也不多问。
卫煜给她撑上了自己带来的伞。
他替她撑着伞,衣衫湿了半襟也不知。
走着走着,卫煜拽了拽宁栀的裙子,芸儿见状忙垂下眼睛不敢多看,步子放慢与两位主子拉开些许距离,合格地扮演着空气人的角色。
轻飘飘的雨中,卫煜的声音有些零碎,像是四下散落的雨点,莫名一片湿凉,“阿姐,可以是他们。”
“为什么不能是我。”
被拽了裙子回身望着他的宁栀闻言瞳孔放大,倒映着身后人可怜巴巴的的面容,她喉咙哽住一瞬,清醒地反驳卫煜。
“你说什么浑话。”
“我没说浑话。”
宁栀不再理他,淋着雨往前走,卫煜唇舌间突然就浸了苦意,怔在原地,随后猛然惊醒,追了上去。
他攥住宁栀手腕,以强硬的姿态递上了手中的伞。
话语却放的极低。
“阿姐,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说完便转身小跑着消失在雨中。
这场不算大的雨,好像因为宁栀一句冷淡的话,第一次压弯了卫煜挺直的腰,他逃窜得是那样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