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心头有些发酸。
可是眼下,她做不到他那样勇敢坦荡。
待到清晨雨停时,宁栀因为一道圣旨再次赶赴战场。
整好行装出发时,表妹宁妡儿好整以暇地抱手环胸倚靠在她的院门口,嗓音沁着初秋朝露的微凉,“姐姐此去,可得多加小心,可别在战场上丢了命。”
她掐着兰花指低眸含笑欣赏着指甲上鲜红的蔻丹。
字字句句斟毒,“若是万古功勋,毁于一旦,妹妹可当真替姐姐感到惋惜。”
宁栀有些好笑地看着来人,仿佛一个跳梁小丑,她抬手打掉了表妹做作的手,“不劳表妹费心。”
说着话就一步步逼近了宁妡儿,将对方抵死在了墙角,“妹妹,需得多担心担心自己。”
宁妡儿被她呛得怒目圆睁,半天吐不出辩驳的话。
当然,宁栀也懒得和她拌嘴,留下一个挺括的背影便大步离去。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行凶多吉少。
可宁栀得去。
这次能够退隐江南,就是她许诺皇帝,若国有需,她定会披甲上阵安国护民,北殊国皇帝才会痛快应下。
既能压着她的兵权,又能收下她的忠心,何乐而不为。
眼下北疆战事再起,民不聊生,于公,她身为将门之后,需担起重担,于私,这次重生,若想破局,需得紧紧拿捏住民心。
所以,这场豪赌,宁栀以命相搏。
她是矛盾的,她恨极这个负了她的国家,却也怜惜,将军府拿命护的每一个百姓。
他们,终是无辜的。
清晨薄雾缭绕着铿锵马蹄,宁栀召集好兵队,与父母惜别,杏眼被灼烈的晨光险些晒出了泪。
留下一句,“父亲,照顾好阿娘。”
决绝策马扬鞭,走出了这祥和宁静的江南小城。
卫煜这次没有同往常一样去送别宁栀,他将自己禁锢在房中,只等下人来禀,“世子,小姐已经出发了。”
他久久怅然,随后发了疯般地跑着追出去。
整整半条街,汗液淌过颈背,脚底生疼,喉咙冒着辣气。
他追不上阿姐了。
卫煜蹲下身,蜷缩在原地,修长的手捂住面,指缝间隐有湿润渗出。
深爱着的人自相矛盾,勇敢又懦弱。
良久后,他起身,日头已盛,眼神已经由失落变得坚毅,两世为一人,这权势之路,他得走,要走。
回府后,卫煜开始筹谋,寄出了那封命运的信件。
要变天了。
刚刚还晴好一片的天,霎时黑云拢聚。
一道雷电将天空割裂,瓢泼落下大雨。
宁栀到达北疆,同时,卫煜出了将军府,去往大仓。
战场上烟尘滚滚,宁栀清白的面容染了一抹尘土带起的黑,双眼亮的黢黑,刀尖滴落下敌军的血。
身后护着一个懵懂稚童。
首战告捷,敌军见大势不好,暂且退了。
宁栀回身蹲下,抱住了身后幼小的孩童。
她能感受到小男孩因害怕引起的战栗,心口处扯疼,轻轻拍抚着这具小小的脆弱的身体。
声音放得轻而柔,她对他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似是被这句话安抚到了,小男孩褪去了不安,红着鼻头和眼睛点点头,朝她伸出手,紧紧圈住了宁栀的脖子。
宁栀扬唇,笑得温柔,就这样将人抱了起来,抱着他走了很长的路。
直到他安心睡去,就算中途有兵士对她提议,“将军舟车劳顿,又经此恶战,定是乏了,还是交给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