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头子蓦然从惊愕中回神,冲城墙上的弓箭手使了一个眼色,却不知,宁栀安排好的另一队人马也正悄然靠近着他们。
恭候已久的弓箭被撑开,双箭齐发,直冲跪在城门之下的宁栀而去。
就在箭要射中她的双腿时,卫煜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她,他跪在她身前,膝窝替她生生挨下了那两箭。
痛感直戳膝盖骨,额角沁出了薄汗,血红色大片浸开在那处裤衫上。
所幸,阿姐无事。
“卫煜!”
这是宁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被他圈在怀中,心却坠入了谷底。
城墙之上的敌军头子啐了一口,“呸,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坏了爷的好事。”他见被人坏了计划,有些恼怒。
身后的士兵早在无声无息之中毙了命。
就连那名弓箭手也是在宁栀猩红的眼神示意下,被潜伏上来的将士夺过箭矢,猛力插进心脉,当场被人捂住要吐血的嘴摁倒在地,再无生息。
宁栀将受伤的卫煜交与军医,拿起长枪就瞄准那城墙之上的敌军头子,将人当场刺了个对穿,至死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城中百姓鱼贯而出,纷纷捡起地上的农具与几个残兵奋力抵抗。
众志成城,残兵力有不逮,
很快被杀了个干净,这场战事,就此告一段落。
军民同心,他们一同守住了这座城。
解决了这些土匪兵,宁栀当即背着卫煜徒步赶回营地,他腿部受了伤,骑马难免加重伤势。
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就这么背着他,愣是走了几里地。
身上背着的男子嘴唇发白,清明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昏暗,就快要睡过去,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仍执拗强撑着和宁栀说话。
“阿姐,是我拖累你了。”
“说什么拖累,若不是为了救我,你又怎么会中箭。”
卫煜笑了,眼眶却染了薄红,眼皮越来越重,终是昏睡过去。
宁栀感受到身上的人似乎睡了过去,又加快了步伐,此刻,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卫煜千万不能有事。
到达营地,几个军医都被宁栀叫到了她的营帐,一个接一个地替卫煜清理伤口包扎,针灸用药,各种方法都用尽。
最后,却是无奈摇摇头,“这箭带了毒,命是保住了,可这腿多半是废了。”
在几声叹息里,宁栀只觉周身发软,是她,毁了卫煜。
那个向往自由的人,因她失去了羽翼。
她走上前去,握住了卫煜的手,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遍布着千丝万缕的愧疚感。
正伤怀着,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阿姐,你哭了。”
他伸出手去抚掉她面颊上不知何时垂落的泪,动作轻柔又小心,仿佛受伤的人是她。
宁栀见状忙抽回手,卫煜看见她的动作,苍白的嘴角不禁扯出抹笑,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笑得纯粹又真挚。
一笑伤口有些被扯动,眉头轻蹙。
宁栀当即上前询问,“都这样了,你还笑,可是扯到伤口了。”
卫煜看着她,见她担忧自己,心头一暖,“阿姐关心我,我很开心。”
明明是寻常的话语,宁栀却有些绷不住想哭,她别过头去尽量不让他看见眼中晃动的泪光。
卫煜察觉到了宁栀情绪的不对,看着被绑带缠绕的腿,凝眸深思,须臾之后,再开口,声音冷静的不像话。
“阿姐,我想回家。”
“回哪去,将军府就是你的家。”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属于这里。”
简单的一段对话,两人都心思各异。
一个自卑,一个愧疚,破碎的灵魂两相拉扯。
自那之后,卫煜坐上了轮椅,宁栀没有同意他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他是因她受的伤,她会负责到底,完成了帝王的任务后回到了江南小城,不居功冒进,北殊皇帝很是满意。
对她的防备也卸了不少。
萧暮换了目标红叶,也不总是紧抓着她不放了,仿佛她突然间就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一笔。
可是有时候风平浪静,未必是件好事。
谁知这底下又是怎样的一番汹涌。
眼下,宁栀将这些都暂且搁置,近日她为卫煜遍寻名医,可是还是没有什么好的进展。
她羞于面对卫煜,卫煜却还装作若无其事让她宽心。
说是挨了一遭,后面有更大的福分等着他。
宁栀知道,这些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漂亮话罢了。
卫煜受了伤,将军府上下都很悉心照料他,宁父宁天威每日给他做腿部按摩,都是当天从医馆大夫那里习得的各式活血化瘀的手法,真真是用了心的。
宁母姜雅每天换着法子给他煲各种各样的补汤,从不下厨的人研究起了菜谱。
在大家的陪伴与关爱里,卫煜也开始振作起来,不再深陷双腿不能行走的自卑,开始慢慢适应轮椅上的生活。
他现在已经可以运用轮椅行动自如了。
今日,他就同宁栀一起在院子里种起了菜。
宁栀负责除草翻土播种,他则负责推动着轮椅跟在她身后施肥洒水。
岁月静好,令他心生贪念。
甚至卑鄙地觉得能用一双腿换的阿姐一世相守,也挺好,看着前边忙碌的身影,心底前所未有的踏实厚重。
沉甸甸的填满心房。
见宁栀额头沁出了汗,卫煜就推着轮椅上前,拿出帕子替女子擦汗,她也很配合地弯下身子方便他的行动。
阳光刚好落在她的发梢,衬得宁栀明亮美好,她看着卫煜,在他收回帕子时,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卫煜,以后我做你的腿。”
以后,她做他的腿,带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宁栀的话,卫煜听进去了。
阳光有些许刺眼,卫煜在这句承诺里,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