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只是淡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还对身边的人做了噤声的手势,生怕惊扰怀中安睡的受惊小鹿。
宁栀是合格的将军,却不是合格的臣子。
因为,她只护民,不忠国。
那些前世被碾碎的,如今已记不太清了。
将小男孩送回给村妇后,质朴的妇人眼眶泛红落下泪来,感激地握住宁栀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暖烘烘的灼着宁栀的心。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若不是将军,我这小孙儿就要丧命于歹徒刀下了,这叫我如何面对他故去的父母…”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宁栀忙掏出帕子替老妇人擦拭干净簌簌落下的泪珠子。
她看向老妪,目光如炬,“会安定下来的。”
老妇人重重点了点头,“我信将军。”
那一句“我信将军”,终是让宁栀浴血沙场,差点丢掉半条命。
临别时,妇人还塞给了宁栀半块饼皮,任宁栀推拒万分,她都不肯收回。
宁栀只好当场收了,几口吃下,笑得淳朴敦厚,“婶子的饼很好吃。”
那饼虽已有些发馊,却是乱世中百姓最珍贵的粮食,也是老妇人最真挚的馈赠。
这一夜,营帐外的风呼啸而过,吹得呼呼作响,宁栀拉开帐门,看着天边的几颗星子,毫无睡意。
她有些想念阿爹阿娘了。
宁栀最后怎么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只隐约间感觉到了身上落下厚重的狐裘大衣,带着清淡的甘木香,是阿弟来了吗?
怎么可能,他许是还气着自己对他那般冷淡。
迷迷糊糊间,好像还有人捏着她的手腕揉了揉,是熟悉的人,宁栀并没有当即惊醒将人擒下,反而睡得更沉了些。
大概是打心底对这人没有防备吧。
第二日,宁栀睡醒,才出帐门,就踢到了门口席地而坐撑着下巴打盹的男子,卫煜一身风尘,是夜里赶到的。
宁栀看清是谁后,脚往回收,呆站在原地无措得像个孩子。
卫煜睁开昏蒙的眼睛,见是宁栀,着急忙慌站了起来,险些被自己绊摔了去,宁栀见状眼疾手快扶了一下,他才站稳。
“阿姐,你醒了。”
“嗯。”
宁栀并未与他多话,也没问他怎么来了,领着他去吃了早膳,就去操练她的兵士去了。
卫煜静静在一旁看着。
正练着兵,前线来了急报,“不好了不好了,将军,黎城百姓被北疆的那群土匪兵围困住了。”
宁栀闻言,心头一紧,却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在最短的时间里做了合理部署,随后领着兵队赶往黎城。
出发时,卫煜攥住宁栀,“我随阿姐前去。”
不等宁栀回绝,他便上了马。
情况紧急,宁栀顾不上他,缰绳一扬,领兵前去。
赶到黎城时,百姓已是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哭嚎一片。
眼下的形势,不可强攻,只得另想别的法子。
见宁栀来了,城墙上拿着火把的敌军头子笑得一脸淫邪,“哟,美人将军来了,可还提的动刀。”
他这话说完,身后属下皆是笑声一片。
宁栀全当没听见,直入主题,“说吧,想做甚。”
那敌军头子脸上堆满褶子,小眼睛里全是腌臜算计,晃了晃手中火把,语气蔫坏,“美人将军急什么。”
“眼下,可是我等占了上风。”
他捋了捋下巴下面的一小缕胡子,接着道,“听闻魔星女将威风凛凛战功赫赫,今儿我可就要挫一挫你的威风。”
“给你两个选择,一,给爷跪在城门下,二,爷放火烧了这一城的百姓。”
听到这里,百姓痛哭出声,或许是觉得这女将军可能不会救他们了,宁栀身后的兵士则是气愤难平。
“丫的,这死秃驴这么嚣张,将军,破门强攻吧,给这些龟孙点颜色看看。”
宁栀拧眉,止了属下的念头,正色道,“不可,百姓的安危重要,倘若今日里面的是你们的家眷,你们也要强攻吗,那我们穿上这身战甲的意义是什么?”
众将士俱是沉默不语,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护国护民,不就是以民为先吗。
这一刻,他们妥协了。
不是妥协于敌军,而是妥协于他们的民。
宁栀在下马前,低声嘱咐了军师几句,军师忙不迭点头,郑重应下,他定不负将军所托。
城墙上的敌军头子显然耐心告竭,不耐烦地扬起手中火把催促,“想好没,没想好爷可就替你们做决定了啊。”
他浑厚的催促声中,卫煜和宁栀同时下了马,在宁栀眼神递过来时,他摇了摇头,她却冲他坚定一笑。
是啊,她是他的阿姐,也是百姓们的将军。
对于她做出的决定,他只能支持。
别无他选。
那位女将军,下了战马,直着身子走上前,卸下所有骄傲,重重跪下,“为军为民,我跪。”
“还请放无辜百姓一条生路。”
她的话语声不被曲折,掷地有声,双方军士皆是怔住,城里的百姓听到女将军的声音,更是纷纷垂下泪来,跟随着跪下。
眼下,他们只能为这位将军做出这点回报了,陪她一起跪。
卫煜看着阿姐纤弱笔直的背影,眼睛有些酸涩,他亦是跪了下来,接着所有北殊国兵士都跟着跪了下来,他们齐声道,“为军为民,愿跪之。”
场面是何等震撼。
这等魄力,这份品质,不由令所有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