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使了狠劲撩起宁栀的下巴,冷言讥讽道,“宁姑娘,早就让你弃暗投明,可是你呀,就是有眼不识泰山,如今这样,你可满意,你可服气。”
宁栀侧颜凌乱落下一缕发,猩红着一双眼抬起头看向了萧暮,眼中滔天恨意席卷,将她困顿其中。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声泪俱下,“我不服。”
“我…不服。”
“我宁家满门来救皇家,却被皇家陪了葬,当真可笑。”
字字泣血,字字如刀。
原来父亲早知此行死路一条,才让庄副将拦住她。
也许,他早就看不清圣心了。
却还是想着再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做个正直的将军,无愧天地。
为臣,他毅然决然带着所有宁家军赴了这鸿门宴。
为父,他命人拦住了宁栀,可终归没有拦住。
听到这,萧暮的一些手下心头一震,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有了愧疚感,那位将军,刚正不阿忠心不二,是这皇家负了他。
然萧暮不为所动,掐着宁栀的下颚悻悻松开,薄唇轻吐,“无趣。”
宁栀不哭了,她死死掐着掌心极力忍耐着悲痛,趁萧暮不备,拿着长枪就对着他刺去,布帛裂开,男子避开了去,没有毙命,只是手臂之上赫然一条血痕鲜红刺目。
“来人,捉住了她,重重有赏。”
萧暮一声令下,宁栀被团团围住。
她拼命厮杀,奈何寡不敌众。
身上渐渐染了血,可她不想认输。
眼皮越发沉重,有那么一刻,宁栀甚至想着,要不就这么随着父母去了吧,眼前蓦然显现宁父宁母临死前的齐声叮嘱,“活…下去。”
是啊,她要活下去,哪怕是带着仇恨。
宁栀也要亲眼看着这冷血的皇朝一点点覆灭。
她还要,替阿爹阿娘多看看人间繁华,百姓安乐。
她将长枪狠狠扎进地里支撑着残破虚弱的身子,冷眼扫过众人,嘴里慢慢悠悠哼起了歌蛊。
随着怪异的歌声慢慢响起,众人连同萧暮皆是头痛欲裂。
皮肉之下感到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被旋律剥离开,就要爆裂。
“不好,是歌蛊。”
萧暮看着轻哼曲调的飘零女子,眼中暗色涌动,尽管不愿罢休,还是和众人一起骑马撤离。
一曲尽,人散去。
宁栀面露疲色,有些撑不住了,她倒在了宁父宁母身旁。
她该早些用这歌蛊的,可是很多时候,面对困境,心也就困住了,哪有那么多足智多谋,全靠一股子莽劲血拼。
宁栀活下来了。
又好像早就死去。
她缓缓牵过父亲和母亲的手,眼皮越来越重,天空中刺眼的太阳在空洞的眼睛里一点点小去。
宁栀重重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前世如梦,今生亦似梦。
真假轮换,令宁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头重脚轻,荆南关上空红日被灰蒙蒙的云层覆盖,一声雷将天空劈开,哗啦啦就落下了好大一场雨。
像要洗刷干净什么似的,雨势渐烈。
砸落在三人身上,血污被冲刷了去,委屈怨愤仇恨却未必能被冲刷干净。
雨幕中,马蹄声渐近。
有人来了。
是谁,宁栀不知道。
她被雨水打着身子,一动不动,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大雪,刺骨的冷,钻心的痛。
红衣的红变成了满门鲜血。
宁栀睁不开眼,也无力反抗,梦境绵长又灰暗,将她整个人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