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间的泪痕有些咸涩,卫煜却甘之如饴。
蜻蜓点水的一下,很快离开,他认真看着她,许下最重要的诺言。
后来,是卫煜背着宁栀回去的。
她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沉沉睡去。
宁栀梦到了小时候,那是热闹繁华的元宵节,那时候啊,卫煜还小,爹娘都还健在。
一家人出门逛街市,街道两旁挂的红灯笼很亮,红的似火。
阿爹脸上笑出了褶子,娘亲笑意温柔地依偎在他肩头。
原来,他们曾经那样幸福过。
宁栀牵着还没她肩头高的卫煜,指着小贩挂在摊位上的兔儿灯,眼里的星子透亮,“阿弟想不想要兔儿灯。”
那时,卫煜眨巴着眼睛看着那可爱美丽的兔儿灯,他其实并不想要,可是,阿姐说要送他,他便突然在心底升腾起了浓烈的欲望。
他点头,他要兔儿灯。
“阿煜想要。”
卫煜想要的从来不是兔儿灯,而是宁栀愿意为他去争取的感觉,只有那时,他才觉得,不论身份的话,这个眉眼娇纯的小姑娘是短暂属于他的。
他不要明亮灯火,他只要她的心脏有过一瞬为他跳动。
宁栀听到卫煜想要兔儿灯,信誓旦旦就上前去和那小贩交涉,给了三两银钱,领了三支短小锋利的飞镖。
只要正中靶心一次,就可领走一盏兔儿灯。
宁栀凝眉聚神,半分不敢懈怠。
卫煜在一旁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第一镖,太紧张,没发挥好,偏了。
第二镖,差一点,就差一点。
最后一镖,宁栀有些担忧地看向卫煜,他却仍是专注看着她,面上是全然的笃定与信任。
仿佛在说,阿姐一定可以。
这时,爹娘走了上前,父亲对她说,“不到最后,局面就有可能扭转,我宁家的人,从来都是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这句话宁栀记了很久,也听进去了,她对着威严的父亲郑重点头,“栀儿晓得了。”
娘亲看她一副认认真真的小大人模样,不禁失笑,她轻柔地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我们栀儿一定可以的。”
宁栀和爹娘说完话,卫煜也走了过来给她打气,他鼓起肉嘟嘟的小脸,将手抬至下巴处傻乎乎地冲着宁栀的飞镖吹了一口气。
声音稚嫩憨厚,“我把我的好运气都吹给阿姐,阿姐这最后一镖一定可以。”
语毕,大家都笑了。
很纯粹地发自肺腑感到安宁快乐。
宁栀举起飞镖,格外专注地闭了一只眼瞄准靶心,卫煜和宁父宁母都屏息凝视着,生怕惊动了什么。
瞄准了,宁栀快速出手,飞镖带起一阵风,最后一镖,中了!
一家人欢呼雀跃,围在一起庆祝。
宁栀为卫煜赢下了那盏兔儿灯。
她做到了。
梦里的宁栀感到无比幸福,她多想这梦再长些,再长一些,长到她可以不用醒来。
可是宁家人从来都是人定胜天,她不愿认输。
梦外的宁栀趴在卫煜背上,嘴角是咧着笑的,眼角却砸落下一颗泪珠,掉在了卫煜的脖颈处。
卫煜只觉脖颈处落下一点湿凉,慢慢的,冰如寒雪,最后,成了刺进他心脏的冰碴子。
他心疼阿姐。
隐约间听见了她好像低声嘟囔着什么,“兔儿…灯。”
卫煜脚步一顿,思绪有些发散。
他的眉宇拧成一个川字,陷入了回忆。
阿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送他兔儿灯,是儿时的一次元宵节,他不喜欢兔儿灯,可他喜欢阿姐送他礼物。
卫煜觉得,自己是矛盾的。
回到将军府自己住的地方,房间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男人剑眉星目,捂得严实,神秘又危险。
看到他手里提着兔儿灯。
男人睨着狭长凤眼审视了他一番,“阿煜什么时候竟重新喜欢上了兔儿灯了。”
这话语里,有试探,也有责备。
卫煜提着兔儿灯的手随着他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僵直在那里,重若千斤。
见他难堪,男人反而倏地笑了,眸藏星月,撼动天地,说出的话仍是不近人情,“阿煜没忘记她就好。”
说完几句不像叙旧的话,男人就消失了。
仿佛不曾出现过一样。
可是卫煜知道,他来过,他总是在他快要忘记时,一遍遍提醒他那些不堪的过去。
卫煜垂眸看了眼兔儿灯。
想起阿姐为他赢得兔儿灯时灿若星河的笑,比这兔儿灯,好看多了。
还想起了…
那个女人,一个骄傲又可悲的女人。
她叫夏挽,开国宰相的女儿,荣华风光,她都不缺,一次乘船游湖,遇到了还是皇子的卫绉,一见倾心。
卫煜的父亲,皮相是带有迷惑性的。
并不如表面那般良善纯然。
这场闺阁女子以为的命定相遇,是他的一场算计。
夏挽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言听计从,掏心掏肺。
甚至赔上了整个宰相府。
起初,夏挽并不后悔,可是,后来啊她后悔了,在卫煜三岁那年,那时,卫煜刚学会走路,说话也说不规整。
她撞破了枕边之人的阴谋算计。
死捂着唇,掌心被牙齿咬出了血。
之后,夏挽就像变了个人,她发了疯地废养卫煜,把所有憎恨发泄在了孩子身上,卫绉这条命以及滔天的权势都是父亲以死明志换来的。
她一直视若仇人的夏家人才是真心待她的,不惜以死全了女儿的幸福。
而心心念念的枕边人,才是将她算计的骨头都不剩的魔鬼。
这日,她给卫煜买了很多很多兔儿灯,堆满了一整个房间,夏挽想带着卫绉最疼爱的小儿子一起去死。
让他同自己一般失去至亲痛不欲生。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