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手执折扇轻敲了一下掌心,声音清润,“那是自然。”
山雾缭绕,日光轻而淡地锁困在云层之中,竹林之间有沙沙的细响,是清风拂过的声音。
薛怀完成任务后就潇洒驾车离去,车辇在山间小路上留下车轮碾过的痕迹,初晨的泥土还有些松软,所以地上的车痕格外显眼。
而这清幽山林之中仍有一人,久久驻足,不肯离去。
卫煜跟了宁栀一天,为了不让她发现,将鼻息放的很轻,他化作了竹叶之上泫然欲垂的晶莹露珠。
封藏在她明亮的身影里,自品甘涩。
宁栀吃完饭后,身形跳脱地在山野林间上蹿下跳,时而跃上树捧起娇小的绒毛还未长全的小鸟,咿咿呀呀同它说笑。
时而捡起一截树干横扫,轻指,比划起了一通剑法。
卫煜跟在她身后,深邃的眼眸里,始终盛着女子清然鲜丽的身姿,她笑,他便扬唇,她怅然,他就踌躇不前一时凝噎。
直到日头落下,她提着水桶上山,步伐轻快地踩着一级一级的石阶往道观里走。
他就借着夕阳浅浅的光,缓缓踩着她的影子,默默跟着她往上走去。
这是他们之间,现如今,短暂交错的瓜葛。
卫煜轻轻伸出手,想隔空去抓女子影子的手,日头彻底沉下,连影子也不曾给他留下。
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渐显的月色还要凄冷。
宁栀似有所感,停下了步子。
她提着水桶的手攥紧,鼻头被傍晚的风吹的有些酸,默默在心底数了三个数,鼓起勇气回头时,身后光影昏暗,什么也没有。
宁栀垂下眼睑,遮住了清澈眼睛里的雾气,转过身子,提着水桶继续向前,再没停下也再没回头。
卫煜藏在角落里,看着她坚定向前的决然身姿,声音轻而低,被虫鸣盖过。
“入夜了,该回去了。”
他不再怀有希冀地逗留,这次,是真的离去了。
回去路上,路过热闹繁华的街市,灯影华美,有小贩拉住了他的衣袖,“公子,买串糖葫芦吃吧,新出炉的,甜的哩。”
“若是自己不喜欢吃,买给心上人也是极好的。”
卫煜停下,看向小贩憨厚朴实的笑脸,看向那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上面裹着的糖霜被月光镀了一层银辉。
剔透明亮,如她的眼睛。
他又想起了阿姐。
卫煜茫然买了好几串糖葫芦,小贩笑弯了眼,说着漂亮的祝语,送走了这位出手阔绰的翩翩公子。
回到了住所,糖葫芦的糖霜已经有些融化,手上一片粘腻。
卫煜坐在了自己房前的台阶上,也不嫌弃,兀自吃了起来,他一口咬下了好几颗,在嘴巴里大口咀嚼着。
动作是鲜活的,人却是枯寂的。
一连吃了好几个,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
男子将嚼碎的糖葫芦咽下,又执拗地继续吃,一串,两串,三串…直到竹签落了一地,买的所有糖葫芦都被吃了个干净。
卫煜却喉头一哽。
阿姐喜欢的糖葫芦,竟这样苦。
其实不是糖葫芦苦,是他的心,不知何时泛起了一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