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幽暗的树林,身形瘦小的少女头也不回地奔跑着,风打着树叶,簌簌地响,恐惧如影随形,她跑得满头汗,耳边尽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少女已经不吃不喝、跑了整整两天两夜,今夜过去,便是第三日,也是约定期限的最后一日。
她的双腿早已如灌满了沙石一般沉重,火辣辣地疼着,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坚持朝着月光照耀着的明亮的方向跑去。
‘只要能跑出这片树林……只要能跑出去……’少女疲惫的大脑只剩下这一句话。终于,她跑出了这无止尽般漫长的树林,却也重重地摔在地上。月光映照,只见她的手掌与膝盖都被碎石磨破了皮,血肉与石子粘连,一片模糊,但她顾不上疼痛,一点一点地朝前爬着。
少女爬得越来越缓慢,眼神也越来越涣散,随时可能失去意识。她的背后,是一片漆黑,她的面前,是一双素雅的绣花鞋。少女挣扎着抬头,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身影,如果少女的意识够清晰,她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女人的皮肤比雪还白,头发比墨还黑,嘴唇比花还艳,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亮。但此刻的少女什么也看不清,她费力地说着什么,但她的喉咙早已嘶哑一片,说出口的声音破碎而又难听,如同在砂纸上摩擦,女人站着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地上的少女,少女如不慎踩中陷阱的小动物一般,小小的一团,微弱地出着气。
“救……我……”喉间涌来一阵血腥味,少女咬出最后两个字,终于彻底晕了过去,崖顶冷冽的风将她的声音全盖了去。不知过了多久,绣花鞋动了动,伴着一声细碎的铃铛声,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再定睛一看,少女和女人竟都消失了,顺着风再往前走几步,明月高高在上,低头便是万丈深渊。
很多年后,少女再次回忆起这个夜晚,最后的记忆是一轮巨大的月亮,明亮却触不可及。
而这也是她最后一次亲眼见到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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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冬有三尺雪,米稻十年丰。怀宁十一年的雪,来得比往年都要多。
即使是江南地带,纷纷扬扬的细雪也下了足足三天了。谷内早已是漫山白雪,远看一片苍茫,近看,细雪覆盖着一茬又一茬的枝丫,等到来年春天,嫩绿的芽儿便会从中冒出。
此时,窗外雨雪雰雰,放下的翠竹门帘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地响,门帘的下方有一盆光秃的花盆。
‘叮铃、叮铃、叮铃……’悬在长廊尽头的铜铃清脆地响了起来,风雪中走出一个人影,着一身白色翠竹长衫,撑着老旧的纸伞,仿佛感受不到这天地间的寒冷,不急不缓地朝着竹屋走来。走得近了,顺着握伞的手往上看去,才发现这人肩头还挂着一人,再仔细一瞧,另只手竟还夹抱着一人,背后是一路而来的脚印,浅得只消风一吹,便会消散在雪中。
竹门外候着一男一女,所着衣衫皆花花绿绿,色彩鲜艳、夸张至极。更罕见的是,少女竟将一头青丝剪得堪堪及耳,额头还绑着一条白色布条,正中间明晃晃地写着一个''输''字,而少年的衣衫凑近了便能发现,是由无数材质不同、颜色不同的布料拼凑缝制而成。
二人见男子收伞走近,赶忙上前想接过伞,男子却是摇了摇头。随后,也未见男子伸手推门,门竟自己开了。男子随手便将捡来的两人扔在地上,端起木桌上早已备好的热茶如饮酒般一口闷,食指在桌上不经意地轻点三下。男子进屋后,门外二人便将竹门带上,安静地守在门外,腰板挺直,伞也立在一旁,安静地落着雪水。
“师妹,茶不错。”看着屋内安静捣药的少女,男子笑了笑。
“怎么还带了外人进谷?”说话的少女面容清秀,声音低哑,着一身黑衫,一张素净的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我可不记得近日该有病人前来。”
“进谷时捡的,再晚两天,就该彻底被雪埋了。”观棋将自己空了的茶杯满上,一改刚才的豪爽,轻轻抿了一口,解释道。
“观棋师兄是在外面待久了,不记得谷内的规矩了?”
“月白,不如先诊脉看看?”观棋笑了笑,拎起地上的少女扔至一旁的卧榻之上,这卧榻本就是为病人所设,只是真正能躺在上面的人却不多。
名为月白的少女虽面露不喜,但还是起身走向卧榻,右手搭上女孩的脉,表情一凝,随即伸手便要解开女孩胸前的衣服,地上的少年却忽地从背后朝她扑来,还未等接近,便仿佛被什么刺中一般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抱作一团。
月白继续将手伸进少女的衣服内,在心口处来回按了几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怎么样,月白?”
“的确是师傅提到过的症状。”说话间,月白用银针将女孩的手指扎破,掏出随身携带的白瓶,接住滚落的几滴鲜血。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谢谢师兄。”
地上的少年时不时地抽搐着,看起来痛苦万分,他咬着牙往前动了动,又脸色惨白地抱作一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但屋内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当他不存在似的,一个欣赏起窗外的飘雪,一个仔细核查着少女的病情。
“地上那个又是怎么回事?”等再次回到木桌前,月白仿佛才注意到少年一般地问起。
“哦,两人被埋在一块儿了,要不是他的手在雪外面动了动,我就错过了。”观棋不以为然地说着,“你上次写信不是说想要个药人吗,我看他皮相不错,就一块儿给你捎进来了。”
“师兄,不是任何人都适合做药人的。”
“放心,我检查过了,这小子筋骨奇佳,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意志和忍耐力都极强,非常适合做你的药人。”
“哦?后者师兄又是如何知道的?”
“哦,我发现他后又在雪里观察了他三天。”观棋笑了笑,似乎对观察结果非常满意。
“……”一时间,月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三月不见,她的师兄还是这么……特别。
“毕竟,药王谷可不是什么会轻易救人的地方。”观棋看了眼地上咬牙忍痛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月白问少年。
然而除了短促的喘息声,月白一个字的回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