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阳春县,二人一路继续往邕州城方向赶去,岭南道气候炎热,又是灾年,常常一月有余滴水不下,沿途饿殍遍野。
十九重金买的驽马在罗水县被蛊虫咬死了,心疼的他一路抱怨连连;李云听的心烦,便把随身的玉牌子当了,在阳春县另给他买了一匹驽马。
但看见这些饥民,李云心里难受,不少灾民走一步歇三步,给他们钱他们也没力气去花;思来想去,李云又折返阳春县,把那驽马和马车退了,改换了两头驴和两辆驴车。
驴车上载满粗粮,十九另买两身衣服,二人装扮成商人模样,按十九的话说,道上的匪看见骑高头大马的就要杀人劫财,但绿林也有绿林的规矩,看见骑驴的商户只要付些过路费,就不会多找麻烦。
虽然二人都不在意杀几个流寇,但李云要行好事,自然还是少些麻烦最好。
主仆二人,一人一驴,一路上看见饿殍,十九就架起锅,煮些粗粮粥分发下去。
有时李云看老弱妇孺可怜,走时还想再多发些粮食,都被十九严词拒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吃了这顿饭他们还能多活三五天,到时死活各看造化,发了这粮食,恐怕他们前脚走,后脚这些人就被撕了。
而那些运气差的百姓早早已经饿死,尸体被往来商户随意散在道路两旁,十九将那些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
“大人,你可知焚尸为何?”十九看着眼前燃烧的尸山问道。
李云一路走来,心中忧愤,随口答道,“防范瘟疫?”
十九点点头,“不止如此,还有些神道的说法,说是为了防止出现魃。”
“魃,那是什么?”李云来了兴趣。
“尸百日不腐而为魃,魃出则天下大旱,鲁中一带遇到干旱,百姓常常把新坟中的尸体刨出来,大火焚烧,所谓烧旱魃,以求大雨。”十九见他起了兴致,笑答道。
“那确有此物吗?”孩子终归是孩子,对这些鬼神怪谈颇有兴趣。
十九笑笑,“自然是有的,传说上古时代常见此物,到了周朝亦偶有发现,再后来就很少了,反正我是没见过;但烧旱魃我是看过的,每次那坟中死者的家眷都急得哭爹喊娘,但也没有办法,尸首便被挖出来祭了天。”
“愚民之道。”李云抽抽鼻子表示不屑。
愚民吗,十九想想,问道,“大人,你说如果有一天,这世间的神仙鬼怪、道法邪法一并消失,你会喜欢吗?”
李云思索良久,“我不知道,但似乎会很无聊。”
十九听到李云的答案,竟是捧腹大笑,“是啊,是啊,大人说的没错。”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李云以为自己又犯了蠢,连忙去问。
“没有没有,大人说的太对了,属下听的开心。”十九不再笑他,“差不多了,大人,启程吧。”
十九驾着驴车前行,无聊吗,归一教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们心中究竟是因生灵涂炭感到痛苦,还是仅仅因为无聊而痛苦呢?
思考中,他又想起了那个自爆神魂的老道,铜钟破时他分明落了泪,是为了百姓而哭吗?
但若说把罗水县民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是为了让他们增些阳寿,那供给乱党兵器又是为什么?他真的相信大唐被推翻,新的王朝会带来幸福吗?
十九并不相信,那老道估计也不会信,他那么恨大唐,恐怕只是觉得将一切推倒重来比让大唐重获新生更加可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归一教也并不信任,否则他就不会和城隍做交易。
“待到城隍察探到老道留下的道标,就是他们交易走向终结的时候,而我将为这场交易拉下帷幕。”十九心中不再多想,在终幕开始前,他还有时间陪李云玩普度众生的游戏。
“大人,天色不早,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客栈,今晚我们在那歇息,定会让你终身难忘。”十九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向李云建议道。
李云感到诧异,“这荒郊野岭还有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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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就是你口中让我此生难忘的‘客栈’。”李云眼前的是一间破旧的木屋,这屋子结构很怪,一般房屋是正门宽而两边窄,这屋子却是反其道而行,就好像修建时把门装错了位置,屋子看得出已经很有年头,涂了漆的门框已经褪色,好几处木条都已变形翘起。
但屋子中的灰尘并不厚,大抵是有其他人路过,在其中修整过。
十九摇摇头,“大人,所谓人不可貌相,‘客栈’也是一样,您尽管歇息,若是今夜让您失望,您大可治我的罪。”
见他这样说,李云也不抱怨,他虽是贵族子弟却并不多讲究,何况比起睡在驴车上,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不错了。
这些天日夜兼程,李云早就累的不行,倚着里墙便沉沉睡去。
什么时辰了?子时?还是丑时?不对劲,无论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有这么多人深更半夜赶路。
屋外有脚步声,而且这脚步声相当诡异,初听以为只有两个人,一人轻一人重,但李云灵敏的听力辨别出那重的声音并非是同一人,而是一群人同时踏步,那轻声不算规律,但重声每次间隔相差无几。
是军队吗,不可能,听脚步最多十来个人,这点人无非是做探子或内应,那像训练阵法一样脚步统一,不过是为自己增添疑点。
可若不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人脚步怎么会如此整齐,不管是否,这伙人多半来者不善。
而自己那位“靠谱”的侍卫已经不见人影,李云不由暗骂道,怎么偏偏有事的时候就找不到人。
伴随着老旧木门“嘎吱嘎吱”开启的声音,李云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
在月光下,他依稀看到了那人的样子,那人很瘦,个头不算高,头上戴着黑纱遮掩的草帽,浑身包的紧实,看不到皮肤裸露在外。
岭南道多蚊虫,穿严实些防虫并不奇怪,但诡异的是那人行为僵硬,一蹦一跳,身后七八个人一个挨着一个,都跟领头那人一样蹦蹦跳跳。
这屋子很深,此时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李云确信他们没有看到自己,他的宝剑已经丢在了罗水县,腰间只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