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了厢房,浅云来了她身边,时辰很晚了,厢房的烛火将室内照的一片昏黄,黄衣婢女凑近在明华的耳畔,悄悄说着她今日的见闻。
沈明华抬起眼眸,轻扫了一眼紧闭着的窗扇。
“时辰挺晚的了,直接说吧,没什么事。”
听了这话,侍女稍往后退了半步,柔声的回了声“嗯”。
紧接着,便听到浅云小声禀告着,“姑娘,今日傍晚时候,周雷来了一趟。”
浅云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将明华头上的珠钗轻轻卸下,“他说下午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咱们夫人,瞧着有些神色有些不大对,就跟了她半路,但见着她去了一间酒楼,他便一直守在门外听着。”
说到此处,沈明华察觉到身旁人的气息微微敛了起,随后,她便听到浅云道,“姑娘,你可知道......周雷他在门外听到了什么?”
明华看着铜镜中的少女轻摇了摇头,她朱唇轻起,语气轻淡道,“说了什么?”
“夫人今日去见的那人,还是老爷生辰那日所见的人,上回,我只见到夫人给了些银钱给那人,却不清楚是给了多少。今日,周雷听到那人因为赌博欠了债务,向夫人询要一百两的银子!”
在说到银钱的数额之时,浅云的语气克制不住的重了几分。
听闻了此事的沈明华,心里却是一片的云淡风轻,孙强是什么样的人,沈明华心里早已经很是清楚。
他就像是一只吸血虫般,狠狠的吸着沈家人的心血。
明华不清楚父亲知不知道此事,毕竟他和孙茹在一起相处也有十多年了,明华不晓得父亲是真的不了解,还是说,为了顾及孙茹的面子,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
从前是父亲管理着铺子中的各种账务,家里的事情,都是由着孙茹打理和负责,这么些年,她一直也没出过什么纰漏。
这么说,其实也并不准确,前些年,孙茹还没同孙强重逢,因而,她的确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沈家。
但后面的这几年,因为孙强的好赌恶习,他在四处欠下了不小的债务,每一回,遇到了实在解决不了的事,就以孙茹,以沈家为挡箭牌。
孙茹虽前后替他善后了不少次,但还是架不住他频繁欠下的债务。
沈明华已经不似从前的那般天真了,前世,她只一心觉着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却没想过自己,是怎样一步步的落到了那种境地。
她不是孙茹的亲生女儿,她自然更为偏爱自己的儿女沈嘉和沈宣。
前世后来的那些年,她其实已经很少再想起孙茹沈嘉这对母女,因为,这些人不值得浪费她的情绪和时间。
不愿想起,但也不代表不厌恶和抵触。
她不管父亲是真的被孙茹蒙在欺骗当中,还是什么都知道而当作不知。
这一世,既然铺子里所有的收支皆是由她掌管,沈明华就不会......再去供养着这般大的蛀虫。
闻言后,明华嘴唇跟着低低重复了一声,“一百两啊......”她一字一句的缓缓说着。
“是啊,这般大的一笔银子,那人也是说要也要,周雷说夫人似是被要挟了,估计之后是会将那笔银子交到他手上去的。”听了明华将那银钱的数额重复了一遍,浅云不由的感叹了声。
这时候去通州的牙行,去买个下人,也不过十来两的银子,孙强一开口便是同孙茹要一百两银钱,这般的狮子大开口,想来也是从前孙茹将人胃的太饱,所以,那人才敢这般的狮子大开口。
明华听到浅云的感叹声,约莫是她也联想到了这些吧。
“浅云,一百两银钱的数额可不少,你觉着这事,我该不该让父亲知道呢?”看着浅云卸下发髻边的最后一朵珠花,漫漫青丝垂在少女的腰间,她徐徐转过身来,唇角微勾的笑着对她说道。
对上自家姑娘的盈盈含笑的双眸,浅云不知为何,在这盛夏的深夜之中,她竟然觉着脊背寒气莫名的生起。
也庆幸,她不是头一日发觉姑娘的怪异了,要不这一日夜里,她铁定是要被姑娘给吓死。
最初,她察觉到姑娘和从前不同时,她心底也曾疑惑过,但之后,看她一步一步的变得厉害,她是很喜欢姑娘如今这般的。
因着姑娘的缘故,带着她这般的贴身侍女,也跟着水涨船高。
曾经,她只是沈家的一个小小侍女,没有任何话语权。
如今,她的身份虽还是没变,但现下,她每次单独去铺子,以及听从姑娘吩咐去处理些事情之时,只要一碰到些在姑娘治下办事的人,他们皆会语气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云姑娘。”
浅云知道,如今那些人待她态度的变化,这所得的一切,都是自家姑娘给她带来的。
浅云喜欢这样被人尊敬的感觉,她自然也会.......好好的帮着自家姑娘办事。
而且,她也隐隐感觉到,姑娘的目标并打算止步于此,她也担心日后会有更为伶俐的侍女来了姑娘身边,夺了她原来的位置。
因而,对待姑娘安排给她的事,浅云也算的是费了不少心思。
浅云对上姑娘的眼眸之时,被她眼中的笑意惊的不由微垂了下颌,姑娘的气场从和谢家退亲后,不再在她跟前遮掩。
今夜,亦是如此。
浅云稍顿了片刻,待平复了些心态后,她缓缓柔声开口道,“浅云对这些不是很懂,姑娘怎么吩咐,浅云就会去怎么做。”
耳畔传来少女轻笑似的哼声,低垂着眼眸的浅云,她颇为耐心的等待着沈明华的安排,稍顿了会儿,她才听到对面少女淡淡出声,“一百两,听着的确是很大的一笔数额,可.......还是不够大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明华的声音忽地降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叹,浅云听的模糊,也不清楚自家姑娘究竟是说了什么。
......
翌日清晨,下了场微微的小雨。
明华起身去往前厅用膳的时候,庭院小径旁的草木,还有幽幽的海棠枝叶,都还沾着湿漉漉的雨水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