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带着这枚蛟蛋,再度回到霁月天的时候。
总会莫名想起那女蛟龙离去前的神色。
本座问她:“日后却往哪里去呢?”
她眉宇淡淡,笑意浅浅,只说。
“往去处去罢”
往去处去。
这四个字,听起来颇有些禅机,无奈本座已久不参禅,一时也悟不出其中的机锋。
只是,那女蛟龙面上的淡泊神色,倒叫本座想起了一位故人。
一位只要想起,便想要饮酒的故人。
玉衡见本座归来,满面笑意的抬手指向天际,只道。
“师尊,你看,衡儿今日挂的星子,亮是不亮?”
本座依言,向着苍穹望去。
繁星点点如碎裂的宝石珠子,于藏蓝的天上左落一颗,右落一颗。
星星与天际。
如此纠结在一起。
倒像是以天化作人面,以星化成泪光,合成了一副痛哭的人面。
原来,本座看了数万年的星夜。
竟一直是一张哭泣的脸。
本座垂下眸子,不觉又想,往昔司星守夜的万万年里,为何早没有发觉这张脸?
这亘古星空,竟是这样一副令人伤心的化相么?
本座挥了挥手,又摸了摸玉衡的头。
“歇了吧,将宫中洒扫的仙侍都收入匣中,往后一甲子,都不必再放出来了”
玉衡微讶。
“师尊又要闭关了么?”
本座点点头。
“是,这蛟蛋快要破壳而出,本座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将它护上一护,若是人多纷杂,只怕于它诞生无益”
“玉衡明白了”
说罢,玉衡便向着虚空处一弹指,满庭洒扫的仙侍,一瞬都化作了拇指大的偶人。
玉衡拿出一只秀气的小匣子,将这数个偶人收于匣中。
又道。
“那玉衡便于一甲子后,再来侍奉师尊”
“好”
......
霁月天静了下来。
天上明月高悬,如同过往的每一日。
本座带着蛟蛋,走出了太阴神府,又抚手化开了整个霁月天的浓雾。
少阳神府的檀色金字匾,便渐渐于月色之下显现出来。
本座站在府门前,一如往日的自言自语起来。
“阿麒,你往日最爱这些幼兽小宠,偶然得了一只,便给予宠爱万千,恨不能照料它们一生,以得周全完满”
“我时常也想,为何你对这些懵懂小兽,总有无限的耐心喜爱,可对我,却连一句指点,一张笑面也无”
“阿麒,你是怨我的吧?往日我同你手足一般,守了这天地间的日月轮回数万年,可到了最后,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拉入无边寂静,翻身不能......”
“阿麒,你是恨我的吧?”
“呵,你怎能不恨我呢?”
“......你该要恨我的”
少阳神府内景致依旧。
往日本座同她对坐的园中桌案,及庭院中常开不败的丝光大瓣菊。
还有池塘中,终日嬉戏,不知愁苦的两尾金麟龙鱼。
一切的一切。
都如她在时一样。
往昔她笑言的那句。
“阿晋,你瞧,你的真身若是能从白色换成这鱼儿的金色,说不定会更威风呢!”
“你一贯喜欢这样金灿灿的颜色”
她略一沉吟。
“唔......倒也不是,阿晋偶然穿一身皎白仙衣时,我瞧着,也是分外喜欢的”
本座独自站在庭院中,苦笑一声,垂眸看着自己的一身白衣。
“阿麒,你走之后,我穿了万年的白衣,饮了万坛的冷酒,有时醉的厉害,便常见你翘起一只脚,束着一头墨发,高坐在府门飞檐之上,你还是那样没规矩,也还是那样爱笑”
“阿麒,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已经许久,未曾对我笑过了”
......
本座在少阳神府中待了一十八天。
偌大的霁月天,除了本座和这蛟蛋,再无一只活物。
蛟蛋面上已裂了三道缝隙,若本座未掐错时辰。
今日,便是这小蛟龙破壳而出的日子了。
静室内,数丈白纱合围出一道阵眼,蛟蛋居于正中,本座居于一旁。
时辰一丝一缕过去,一只肉粉色的嫩爪爬出蛟壳之时。
正是一日中的阳时初刻。
本座伸手,于蛟壳之外,接下了这小蛟龙柔软的身躯。
这日后能遮天蔽日,翻江倒海的小蛟龙,此刻竟还没一根黄瓜大。
两只豆大的小眼儿也睁不开,只能趴在本座手心,呃唔的叫着。
本座拈指掐算了时辰,又合了一遍这小东西的八字。
“正阳时出生,又生在少阳神府内,日后本座,便唤你双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