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一直觉得,自少阳走后,这天宫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过的快。
本座常常只是在庭中小坐片刻,日月便又轮替了一番。
桌案上摆着的香瓜香茶,也因着无人品鉴,因着时光流逝,因着过风习习,渐渐成了陈茶蔫瓜,再不能入口。
一甲子过的,原是这样快。
小蛟龙在五十年岁末,化出了人形。
他习术法习的极快,只是快得有些粗心大意,是以并不专精。
额上那两只蛟角,怎么也掩不去形状。
这五十年间,霁月天只有本座与这位小蛟日日相伴,倒还算是清净。
本座总以为,似小蛟龙这般刚出世的幼子,总会对这个世间抱有种种好奇。
却不想,他却是个静而无言的性子。
起初,本座让他随了玉衡的辈分,也唤本座一声师尊。
他乖觉,双膝跪在庭院中的苔藓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下一个头。
“双阳拜见师尊”
本座颔首,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乖了”
可后来,离着一甲子之期不剩几天时,这孩子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根反骨。
竟直直盯着本座,唤本座晋灵君。
这称呼忒没大小。
天宫三十三重天,够辈分唤本座晋灵的,除却天帝和曦仁帝君,也就只有少阳了。
头两位的天帝和帝君,皆长了本座数十万岁。
这小小蛟龙若也称本座为晋灵君,却叫他二位的脸往哪里搁呢?
是以这一日,本座便将双阳唤到了跟前。
“双阳,你不可直呼本座名讳”
双阳化形,化的乃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模样,他拧着眉头,低垂着眼睛。
额上一对蛟龙角,和紧紧抿着的嘴角,都表示着他不愿受教。
本座不大擅长同孩子打交道,更不明白这小孩子为何会这样执拗。
“若你执意要叫,本座便要罚你了,若是由着你这样唤本座名讳,过几日,本座的大弟子来了,势必也要看不过眼,届时她若罚你,想必也不会手软”
双阳仍是低着头,并不言语,就在本座想着施个什么术法同他略惩小戒时。
他却开了口。
“为什么,我不能叫?”
“论本座的辈分,生你娘都绰绰有余,你若直呼本座名讳,实在很不妥当”
“我不明白”
“此乃六界中的礼教,你......”
“晋灵,你真身是龙,我真身是蛟,你可是觉得,蛟未化龙,便比真龙低了一等?那我日后化了龙,可能唤你晋灵?”
本座无奈一叹,很不明白,这孩子是从哪里想出的这一篇话。
本座心中若有这番偏见高低,又怎会带他回到霁月天亲自教养呢?
“非也,是蛟是龙,都不打紧,不论是蛟还是龙,究其根本,也不过都是妖族,既都是妖,又何来的这高低之说?”
少年抬头,望着本座。
“既没有,那便可以叫晋灵,佛经有言,说众生平等,晋灵君若以辈分压我,逼我唤你师尊,岂不是悖逆了佛祖真言?”
本座闻言,又恼又觉无话可说,实在不喜他这般倔强的模样,便正色道。
“双阳,此一地是凌霄天宫霁月天,是道门仙家所居之地,你若要投身佛门,此刻西去便是,本座不会强留你”
说罢,本座终是失去了耐心。
心中只叹,当年少阳如何有那许多的好性子,养下这些不受教小东西呢?
本座叹着气,摇着头,只想暂离了这个不受教的小蛟龙。
找许久未见的香蛮去喝一场酒,好叫心里痛快痛快。
然而双阳一见本座要走,便好似急了一般,伸手便扯住了本座的袖子。
“师尊”
本座回眸看他。
“师尊,别不要双阳,双阳不去佛门,双阳只想留在霁月天,留在师尊身边”
唔。
好似也不是那么不受教。
本座点了点头。
“好罢,你肯受教便好”
而今的双阳,已经可以自己吃饭睡觉,修习术法,用不着本座跟个奶妈妈似得跟在他身后。
是以,这一日过后,本座便离了霁月天,往幽冥境中去了。
双阳兀自留在太阴神府中,见本座要走,还一脸惊慌的瞧着本座,追问本座要去哪里。
本座摸了摸他的头。
“本座要去见一位故友,你且乖乖在府中待着,一甲子之期快要到了,或许明日,或许后日,玉衡便会来,她是个极貌美的小仙子,想来,你见了也是喜欢的”
双阳眨眨眼,嘴角依旧向下撇着,瞧不出想说什么话。
只是手间,却一直拉扯着本座的衣袖。
然,本座去意已决,为着这小蛟龙,本座已忌了六十年的酒,此刻若再不好好的灌上一口。
只怕要馋酒馋的走火入魔,难以成活。
是以即便双阳满眼写着不想本座走,本座却还是狠了狠心,拂袖而去。
男孩子么,不好养的太过娇气,不然日后离了霁月天闯荡,是要吃大亏的。
......
幽冥境还是那样,阴沉沉的一幕长天,波涛汹涌的一条长河。
船上的老船公,正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双手通在敞袖里取暖。
本座近前,轻声道。
“荷公好眠”
老船公抬了头,迷离的一揉眼。
“啊呀!太阴君!”
本座一笑。
“近来幽冥境落雨竟这样多?久不见荷公穿这银针蓑衣了”
老船公悠悠一叹,笑道。
“神君有所不知,近来凡间君王失德,旱灾涝灾一并发作,一时间,百姓们都成了溺死的水鬼,饿死的饿鬼,齐齐来了这阴间报道,且各自皆怨恨难当,哭诉不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