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怀心一路跑回城中时,城中大部分百姓的居所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就像是刚刚她所听到的那样——这里已经不像是还有活口的样子了。
四处都是漆黑的一片,让这座城里的火光变得更加刺目,一切都正在熊熊燃烧着,这里或许从此会变成一堆废墟,但赵怀心现下不在乎这一切。
她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小巷中,夜色暗了下去,她甚至分不清她踩过的是不是血,还是被砸碎的水缸里的水。它们混合在一起,流淌在每一块石砖上。赵怀心不敢发出声音,有时候只能选择翻过一些矮墙,以免让在城里巡逻,或者正在杀人取乐的魔物们发现。
从过许多家穿过,她看到有些屋子的房门大开,一开始她会用余光匆匆瞥过房子里面,有些人被砍得七零八落,有些人还能留下一个全尸,有些被钉在墙上,有些堆在院子中间,哪里都是浓烈的血腥味。赵怀心起初还有些想吐,但随着她逐渐靠近自己的家,她竟然有些麻木了。
她甚至脑子还是能思考的,她想:活了十八年,知道凡人的平平无奇,但却从未有一刻像今天一样,如此清楚的意识到,凡人就像是鱼一样。
原来一直以来,他们都活在一个别人打造的,巨大的水池里。勤勤恳恳,辛苦一生,到头来不过还是要任人宰割。
赵怀心心中是一片悲哀。
她反复的做着奔跑、翻墙、潜行的动作,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能停下脚步,也不能发出声音。
那些无道者与魔族就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们进行屠杀,她不是什么有反抗的力量和勇气的人。赵怀心只知道,如果她现在有一刻的迟疑,她就一定再也没有支撑自己的力量了。
她深吸一口气,全当作是镇定心神,随后继续翻过矮一些的土墙,往家的方向赶去。
......只是这次落到地上的时候,与以往不同,她感觉到脚下一滑,似乎是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赵怀心借着火光,定睛一看,险些惊叫出声。
在她脚下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整张脸都没有了皮,那肉和脉络却还在跳动着。猩红色的肉,黄色的油脂,一抖一抖。即便如此,他还存有一些温热的呼吸。
那孩子的两个眼珠,在转,死死盯着踩到了他的赵怀心。她依稀还能听到“骨碌碌”的声音,她已经不能分辨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赵怀心僵在原地,本来行云流水的动作戛然而止。
就这一下,她没了力气,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发出了不轻的声响。满脑子,都是她方才在山崖上听到的话。
“那个蓬莱弟子被扒了面皮,半死不活!”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孩子,下一刻,从这间房子的里屋,传出来一个像是男人捏尖了嗓子发出的声音。
“嘻嘻,这小弟子的皮肤呀,就是要比那些老东西嫩滑一些,小丫头,你说我是给他描青色的眉毛,还是黑色的眉毛呢?”
“不知道,他们蓬莱那些天才们的皮肤,会不会更好看一些?”
赵怀心狼狈的坐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别人的鲜血。她僵硬的转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间屋子里晦暗不清,发出声音的人半张脸都在黑暗里,她甚至无法分辨出对方的性别,赵怀心蜷起腿,瑟缩着向后慢慢蠕动。
那人等了一会,没听到赵怀心的回答,又像是嗔怪一样,莫名笑了起来。
“怎么这城里净是一些小哑巴,和惹人不快的人呢?你知不知道呀,我来的这一路上,问过很多比你年纪还要小的孩子。他们都脏兮兮的,都尿了裤子,不肯告诉我答案。“
“方才我问这个弟子,他说,我是一个丑陋的魔物!我好生气,我一生气,我就忘了我要做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脸皮就在我的手上……”
“原来我呀,就像对那些孩子一样,取下了他的脸皮。”
那身影每说完一句话,就要发出一阵怪笑,每笑一次,赵怀心就觉得这地方变得森冷不少。她忍不住低下头,想要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地上却因为血水湿滑不已,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小丫头,你也回答我啊,回答我啊?你说,道是不是道?道是什么?你说啊?”
他顿了顿,声音逐渐变得凄厉。
“你为什么也不说话?对,对了,你也看不起我,你也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我恨你们!我要你们所有人脸!你们都不准、都不准有脸!”
那怪邪的人自言自语了半天,不知是什么刺激到了他,赵怀心只听到里面的声音突然暴起,下一刻,莫名从前方喷来一阵让她骨头里生寒的阴风。
她看着身下血泊中倒映出的自己,心想的只有两个字:完了。
今日只怕是注定命丧于此。
如果她死了,奶奶能好好的活下去就好了。
赵怀心紧紧闭上眼睛,止不住自己的哆嗦,从眼里也流下眼泪。
但过了好一会,那阴冷的风渐渐停歇,下一刻,她听见了从四周传来了什么坍塌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什么人尖叫的声音:
“赵疏影,你胆敢今日坏我的事?你不得好死!贱人、去死、你们都去死!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赵怀心忍不住抱头缩起身体,就在这时,有一个冷冷的女声从她头顶传来。
“我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吵得要命,去死。”
在那声音落下之后,万籁俱寂。
赵怀心颤颤巍巍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血,而是一双黑到幽深的眼睛,目如寒星——她下意识便想到了这个词语。
在那双平静的眼中,倒映出了她这一生最不堪混乱的模样。
面前的女子面色如玉,头发似乎是随意盘了起来,看着也有些凌乱,但她的气质却像一潭湖水,让人无端觉得十分安心。
而且……不知道怎么说,这女子让赵怀心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似乎是,她们曾经见过一样。
“赵师叔——赵师叔你在哪里——噫!”
从不远处,渐渐传来了人的声音,再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