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张扬的少年宁如许。
另一个则是满眼仇恨,神色冰冷地看他在泥泞里苦苦挣扎的青年宁如许。
江敛垂了眼,神色寡淡地瞧着被人套的乱七八糟的绛红大氅。
宁如许。
宁如许——
那个把他做成炉鼎,对他说出各种嘲讽之言的巫族首领。
不知怎的,江敛突然觉得心很累,四肢也跟着变得沉重。
他一声不吭地走到浴池边缘坐下,身子前倾,无聊地看向水中倒影。
宁如许没有察觉到江敛的异常,他还以为是这人的懒劲儿上来了,不想站着。
他大大咧咧地跟江敛一起盘腿坐下,小嘴还在不断输出:“你说说你。”
“今晨我便来了你这玉宵殿。”
“结果你倒好,一盖被子一蒙头,从巳时睡到未时。”
“不想见我也不至于拖着,我是喜欢你,又不是要吃了你,至于躲着我吗?”
“蛇蛊那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好,把我晾在东殿里晾一天。”
宁如许叭叭叭说了半天,却没等来一句回应,这才迟钝地意识过来什么。
见江敛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宁如许话音一顿,皱紧眉头凑近他。
看清了江敛的表情后,大脑歇菜的人变成了宁如许。
他无措道:“怪我说话重了,随你怎样都行,你不要对我生气,别哭……”
闻言,江敛转过头,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他这才发现江敛不过是被浴池的热气给熏到了,眼睛有些睁不开而已。
宁如许:……
江敛取下脚腕上的金铃放在一边,接着看向傻坐在浴池边缘的人:“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我?”
“没有其他事的话还请你出去,我要沐浴。”
提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宁如许的表情正经不少:“来见你是其一,此外还需告诉你一件事。”
江敛颔首:“你说。”
宁如许也没跟他卖关子,直接道:“关于三年前你被人短暂夺舍过的那件事。”
“夺舍你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他在瀛洲。”
“我跟他对了几招后,他突然就消失了。”
“不过他身上有我下的蛊毒,应该跑不了多远。”
不知想到什么,江敛问:“那人新占的壳子是男是女?”
宁如许哼了声,不屑道:“长得像姑娘家,但是个实打实的男人,看起来又瘦又弱,比麻杆还不如。”
“剁碎了喂我的蛊虫,我都嫌磕碜。”
听他说完,江敛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就说那个“小丫鬟”身上怎么会有巫族蛊虫的味道。
气味还那么熟悉。
原来是被宁如许下了蛊的老仇家。
见他不说话,宁如许就凑到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右脸。
“喂,我帮你找到了人,又被你晾了一天。”
“你好歹对我说声谢谢,或者说句抱歉?”
江敛拨开那只在自己脸上戳啊戳的手,认真道:“多谢。”
宁如许眯眼。
奇了怪了,这人怎会这般听话?
竟然没有出声没呛他。
还老实道了谢。
江敛才不管他怎么想,接着道:“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开口就是。”
“之后我会亲自送去逐月宫。”
“还有舅父的蛇蛊。”江敛摆正身子,道:“此事是我不好,抱歉,我会将它清洗干净,随谢礼一并送还。”
宁如许眉梢微扬,“难得啊,小宫主。”
这祖宗竟然也有这么好说话的一天?
银蓝色双眸稍黯,宁如许贴近江敛,轻轻嗅了下。
赶在江敛忍无可忍,动手打人以前,他又迅速撤远了身子。
宁如许笑道:“刚刚你那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你又换人了呢。”
江敛上下打量他两眼,表情略显无语:“若是换了人,单凭你闻那两下也不可能闻得出来。”
宁如许舔舔下唇,眸中映出一道白影:“这倒不一定。”
“没人跟你说过吗?你的灵魂很干净,气息和旁人完全不同。”
江敛唇角翕动,还未说什么,就见宁如许背过了身,向殿外走去。
“谢礼就不用了,你跟我计较这些做什么?”
“我对你的心思你已经知道了,帮你是心甘情愿。”
“何况你我之间,从来没必要拎得那么清。”
他背对江敛挥挥手:“走了。”
跨出殿门的前一瞬,江敛叫住他:“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宁如许动作稍滞,没个正经样地调笑道:“看到你太激动了不行吗?”
说谎。
但江敛还未开口,宁如许便合上了门。
未说出口疑问也就此止住。
对方显然不愿多提,江敛也不好再不识趣的过后追问。
他背过身去,将外衫和里衣脱下叠好。
随后解下母亲为他编的,用作保平安的腰链。
看着光洁的小腹,江敛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耻辱的炉鼎印。
他不再需要每日与魔头双修。
江敛发了会儿呆,直到觉得冷了,才放松身体没入水中。
宁如许说他的灵魂很干净。
风晴看到的肯定和宁如许感觉到的一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
重生前他与魔头双修过那么多次,各种糟糕的……他们都试过,灵魂不可能还是纯白。
被风晴试探时,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过,要不然就把一切全都坦白。
但冷静下来以后,他又担心惊动隐在暗处的幕后真凶,为至亲提前招来祸患。
敌在暗,他在明,所以每走一步都得格外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