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说他们是自作孽,触犯了天神才会……”她的话戛然而止。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尹暄雪抬起头来,看向了顾年,对上了他的眼睛。神吏的眼睛瞳色很深,烛火有些昏暗,尹暄雪看不清顾年眼里的神情,对视了这么半晌,她莫名觉得眼前的人甚是诡异,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顾年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手里的茶杯,道:“尹姑娘当真这么认为吗?”
尹暄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你等的出现告诉了这并非属实,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他们并不觉得一个人因为不大的过错而付出生命的代价有何不妥。”她轻吸了一口气,略微垂下了眸,“是啊,我也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但是这是不对的。”
顾年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道:“我们都只根据自己的经历从而来判断事件的对错。我们只看到自己认为对的事,我们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他抬起头,看向了窗外,“那些向着神树祈福的人,他们也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问题。”
“那些因贪财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并不是穷得走投无路,而是只是因为想要更多的钱财。”尹暄雪喝完了手中的茶,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贪得无厌的人会想要索取的更多,我讨厌这样的人,这也是我为何想要劫走他们的钱财的原因。”她看了顾年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又道,“最初我看到你身边那个小姑娘,和那个衣着翩然的女子时,我以为你们也是为此而来。”
顾年苦笑了一声。他望向了窗外,狂风依旧大作,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应当是个不宁静的夜晚。他捻着手指,道:“贪欲……那个阴差,或者说,那个树妖,是由贪欲而生。”他略微眯了眯眼,随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所以即使今天我和孟岚菘已经杀死了那个阴差,他也会在这无尽的贪欲中重生。”
这是无解的事。
顾年略微垂了垂眸,回过头来,转向了尹暄雪时,看到了后者略显得有些惊讶,却又快速镇定下来的神情。
“这样啊。”尹暄雪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双眼,长叹了一口气,“竟然是连神吏也无法灭绝的东西……人的欲望真是不可小觑。”
顾年没有搭话。至少对于他和孟岚菘而言,这确实是没办法解决的事,因为他们没有办法,也没有那个责任去灭绝人们对于钱财的贪欲。即使人们知道会付出代价,但是人们还是会前赴后继的去神树那里祈福,为了那唾手可得的钱财。
顾年略微垂了垂眸,话锋一转,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去歇息了。”
尹暄雪稍微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顾年,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最终,她站了起来,道:“那么,顾公子,晚安。”随后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顾年在桌边再次坐了下来。他想起神树现在扭曲的样子,看样子天明之后应该会有更多的麻烦事。
至少现在,那个由贪欲而生的妖已经不能穿着神吏的斗篷以所谓阴差的身份现身于村民面前了,这算不上多大的进展,但是也许……比不做要好一些。
希望如此。
顾年靠在桌边,在暴风雨逐渐小下来时,睡了过去。然而这一次让他从睡梦中醒来的,依旧是桐沫用焉契术式对他发出的呼唤。
当他睁眼之时,便能看到阳光照在了小屋之外。暴风雨之后,到来的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顾年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向桐沫传音道:“又怎么了?”
“昨晚上你有穿着斗篷吗?”桐沫问道。
顾年捏了捏眉心,道:“没有,但是孟岚菘穿着,怎么了?”
“大雨之中,被人看到了什么,传言说是阴差就是村子上的人,现在那些外来的玄卫和修真者都在……”桐沫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找孟岚菘。”
顾年惊了一下,脑子都清醒了不少:“什么?为何?”
“他们说看到孟岚菘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神树之下,扭曲了神树,然后说她在神树下杀死了一个人。”桐沫叹了一口气,“树下的血迹并未被大雨冲散,现在有人说这是神的旨意,显露出阴差的行踪,让他们能去祓除阴差。”
这比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阴差还麻烦了。顾年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大小姐他们都还好吧?”
“祝姑娘想去找你们,需要我告诉她你们所在的地方吗?”桐沫道。
顾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用,我会过来,等我一会儿。”
桐沫应了一声,随后切断了焉契术式之间的对话。
顾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背后有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才转过身去,看到了从房间中走出的尹暄雪。
尹暄雪朝着顾年点了一下头,以此作为打招呼,她走向了孟岚菘的房间去。
“尹姑娘。”顾年叫住了她。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符,红色的元气在上面现出,呈现出一个图腾。他把纸符递给尹暄雪,道:“事情有些麻烦了,晚些你若是去那村子上便也能发现。如果孟岚菘醒来,请让她用这个联系我。”
尹暄雪稍微顿了一顿,这时她的窗台外响起了鸟叫,顾年偏头便能发觉外面有只鸟落在了她窗户外的横杆上,想必是传递信息的信鸟。
尹暄雪朝着窗户看了一眼,便接过了顾年的纸符,道:“好。”
顾年退开了几步,向尹暄雪作揖,道:“那么,顾某先行一步,后会有期。”说罢,他便打开了门,朝着尹暄雪挥了挥手,驾着轻功离开了。
尹暄雪看着他的离去,关上了门,随后走向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