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者,无象无形,无魄无魂,不过一团仿效人的魔气。而眼前的“心魔”,时而言笑晏晏,时而惊诧慌乱,就算这些都是模仿记忆所幻化,可眼前这副皮囊,却是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的。
更为重要的是,眼前之“心魔”,有精魄。
“陵清,若你不辨清缘由,即使今日除了我,来日也还会有数不尽的我!”虞朝一面虚张声势,一面观察着陵清的神色。
陵清从未见过这样的心魔,和典籍中所说的殊异。她确实趁自己伤重之时夺舍,可夺舍后却没有来试图吞噬自己这个正主,反倒是替他去打什么怪物。是太笨了,没找准时机?还是太聪明了会巧言伪装?
她确实以侵吞妖气为乐,可她也试图提醒自己不被妖气所伤。
……
虞朝知道,陵清已经被这些困惑与矛盾之处给吸引住了。好时机!
她猛地贴近陵清,双眼接触到他清凌凌的目光,一时之间,只觉好像这些心思都早已被他看穿。
虞朝转而停下身法,原本微微下垂的眼尾染上红意,配合着突然变得正气十足的神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管不顾。
“陵清,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如有虚言,叫我为此方天道所不容,叫九九雷劫劈得我身随道消!”
终究还是不甘心,遁逃识海是最被动的选择。谁知道陵清视她为敌后,又会想出什么法子去肃清隐患。
陵清听着她所喊出的这番宣言,只是淡淡道句:“不用。”一手拿出一枚琥珀色卵石状物。
“此谓海楼所出彩错石,专噬鬼魅歹念,你所言真假……”他定定地看向虞朝。眼前的人形如他一般着一身月白衣袍,微下垂的双眼因瞪大了而显得格外圆润,飘飞的袍袖也随着主人而显出张扬气势。
虞朝迟疑接话:“一验便知?”
陵清颔首。虞朝于是再次飘近了,她倒不怕这坦荡磊落的刀修使什么诡计。脑海中心思百结,指尖却是凭着一股意气就捏紧了散着融融光辉的彩错石。说来嘲讽,这专克邪魔外道的法器,是她这段时间来,所能接触到的第一个实体。
虞朝微红的指尖落在陵清掌心,泛起点点凉意。
陵清只冷眼旁观,以他的言下之意,若虞朝所言皆真,自然可以触碰彩错石而安然无恙。若是虞朝含着半分歹念,凭她敢大胆握住彩错石的举动,就足以叫她和那些诡魅恶念一同消散无形了。
虞朝仿佛感到心跳砰砰加速,可她也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作为凡人的种种反应。而能否“回归正常”,与她现在所不得不依存的主角结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数息已过,虞朝试探地动了动手指。无事发生?那算是我通过了考验?
陵清合拢五指,将彩错石收回。他笔直有力的手指与虞朝的交错,这些时间过去,虞朝的身影又浅淡了许多。
虞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止不住心下喟叹,恐怕原著主角对自己急中生智才想到的那些也是半信半疑。自己这“心魔”的来历和种种矛盾之处引起了大佬的好奇是真,而对什么“生而知之”一类说法全盘相信却是假了。再加上经过验证,自己确无歹意,这才让大佬能够“刀下留魂”。
心思回转,虞朝又扬着笑脸挨近了陵清:“怎么样?我的赤诚之心彩错可鉴啊!对大师兄你可是没有半分歹意。”
“只是由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我不得不暂居在尊下的识海内。”她觑着陵清的脸色,没有变化。便又换上了一派高深莫测的做派:
“冥冥之中,我感到这事对你我二人来说,都是一大机缘。”
“你命线崎岖,年少失怙,盛年折途,至修道一路险象环生。我的能力,或许能帮到你。”
这番话算是指着陵清说他命不好了,虞朝有些忐忑。眼见着陵清微抬了飞泉的刀柄,她一下紧张得瞪圆了眼睛,身子立得笔直,像是随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然而陵清只是将飞泉收回,语调平淡地道:“修行本无易事。”又转换话题说:“你呢?”
“啊?”虞朝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问她自己的“机缘”何在,“于我而言,或能找到重归人身的方法。”
虞朝没有注意到,陵清微敛的眸中漾开了些微笑意。看她受惊、又呆愣的模样,不知怎的想到了狸花炸毛后又被撸顺的样子。
只是听至虞朝后言,他的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若我感应不假,你周身隐逸清气昭示的精魄是真,”陵清说得缓慢,“或许能借精魄之法修行。”
至于精魄化形,无不是积年累月之功。偏偏虞朝比起寻常精魄,又像少了很多东西。如是算作有魄的心魔想走此途,一难是要始终保持守心持正,二难是史无前例可循。
虞朝心下自有计较。原著中主角曲水镇一行,可是由“银烛”案查出了一整个妖窝,方才她吞食一个黑化妖类的能量,便可使身形片刻凝实。
若是吞了整个魔化妖窝?会不会量变引发质变?
虞朝思绪诡异地飘远一瞬,要说从量变到质变,原著中主角黑化而成的……才是真能量巨大,直接毁天灭地。
她想着竟有些馋了,立时摇摇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陵清本是一面计较着少女的事,一面运转心法将伤口浸染的缕缕妖气逼出。见少女面色隐忍,身形变得愈发淡薄……默然半晌,驱使灵力裹挟着妖气,往少女身前递去了。
虞朝随之亮起渴望的眸光,一下子全拢住,也顾不得区分灵气、妖气了。
少女身形若隐若现,吞食过程中自然地凑近了陵清。
陵清心下轻叹,但愿不是养虎自患。
不久,他抬指抵住了少女的额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心魔实在太鲜活似人了。手指从虞朝的发际穿过,不由得有些许异样的感觉。
虞朝这才醒悟过来,她嘴都快凑到人上臂伤口处了。不过依她的性子,又怎会轻言放弃呢?
说要吃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吃到!
她捧着陵清的手臂——许是又吸取了一些妖力,虞朝的身形又充实了些,因而可以主动地触碰到陵清。少女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