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屋舍一片死寂。没有人在路上走，头顶的黑气缕缕撞击结界，几乎遮蔽了天空的温暖。
韶珺躺了一天一夜，这才打开了门。
光照在她苍白清冷的脸上时，守在门口的二人蹬的站直了身子，一脸戒备的看着她；“怎么了。”
她神色清冷，瞧着无恙；“拿些酒来。”
择兮奇怪道；“你这爱喝酒的毛病还没改呢，啧，你还没恢复身子又想醉成什么样子。”
韶珺轻声道；“你几时见我醉过。”
“········”你可真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我去拿便是，你们先进去坐着。”左右还是祁连懂事，把二人劝进去坐着，身影就消失在拿酒的黑夜里。
待酒一拿上来，三人各饮几杯。心里的心思就被几杯酒勾上了头。先前的寂静被一瞬间打破，种种波浪激荡千层。
择兮似笑非笑，借着打趣的口吻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一直在下界找什么呢，这几百年连一书平安信也不肯传。”
韶珺拿着酒壶，端着酒口就豪饮起来，饮的仿佛不是烈酒，只是寻常的白水。她清冷的面上诸多心事，沉沉难言。
她平静道；“我能出什么事，嫌天界太无趣罢了。”
“那你这回还想去哪。”
择兮迫不及待的问出口，瞧见韶珺沉默不语，只无奈了一瞬，立马换上了谄媚的笑脸，切换自如的打趣道；“怎么，这是看上哪家的小白脸了，才不舍得回天界看见我们这些老家伙的。”
韶珺嗤笑一声，又灌了一大口酒，闷闷的想尝出点味来，想灌醉自己清醒做痛的头。
可心痛了，人也难以糊涂起来。她所执迷不悟的，始终在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韶珺双目迷离道；“三界这几年太平无虞，你这上仙做的倒也清闲。”
择兮贱兮兮一笑，弯弯的月牙眼亮晶晶的；“清闲是清闲，倒是没有那么快活了。”
他挪了挪凳子靠近韶珺一点点，再近一点点；“你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子车那厮就整日拉着我去藏书阁翻阅古籍，让我替他摘录各种绕口的咒语····”
他声形并貌，与她说着许久之前的事了。祁连也是坐的笔直端正，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嘴角带着岁月静好的微笑。
韶珺一动不动的看着择兮，疲惫的容颜缓和了不少。他嘴里的故人故地，牵扯起她许多心结。
择兮说完了自己，就说起祁连的话，仿佛这人永远不会有丧气的时候，永远是朝气满满的。
韶珺开口打断；“姑娘？什么姑娘。”
说着，微愣的看着祁连，约莫有些诧异了。
被提及此事，祁连自个儿也是愣了会，腼腆却又坦荡的承认了；“她只是东海的一只鲤鱼精，是我在追查一只妖兽时遇上的，倒是能说几句体己话罢了。”
韶珺嘴唇微张，诸多话语末了，化作一句简短的其他；“能叫你都夸赞的姑娘，我改日可得见见。”
择兮迫不及待道；“待你回天界了，想什么时候见都成。我们四个刚好能凑一桌牌九，岂不美哉。”
祁连应承道；“此事倒是不难。”
韶珺垂下眸去，嘴角似挂着笑，眼角却似有苦涩。她轻声道；“仙寿漫长，枉我总以为百年不过是弹指一瞬。”
她从前从未料到过，她看着长大的小孩，一下就真的长大了。这种错觉总是让她想起当初种种，情不自禁。
“阿珺，正是因为仙寿漫长，我们才更应该珍惜当下，你说是不是。”
祁连拿着酒壶给她碗里倒酒，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天塌下来了也不会有失态。莫名叫人信服。
从前便是这样的生活，有三五好友作伴，整日潇洒自在无牵无挂，顶多为天下苍生操劳过半，心却是满足且轻松的。百年过去了，纵然失去了些东西，却还有旧人在原地等她。
韶珺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起码她还能选择之前那样的生活。她还有数万年的时光可以用来忘记一个人。
眼底燃起了真切的光，她端起碗一口饮下这寡淡的酒；‘是啊，我还有很多时间。’
择兮见她松口了，明媚的笑眼弯弯，贱兮兮的靠近她；
“阿珺，待此事了结了，我们一起去皇城游玩如何，你几百年没去，怕是不知道更朝换代的人间又是何番模样了。我找到新开的一家糕点，好吃极了，你定会喜欢的。”
她有所犹豫，没答应下来。祁连在择兮紧张的脸上流连目光，笑着说道；
“阿珺怕是还有事未了结，等你处理完再说也不迟。我们定是随叫随到的。”
韶珺淡淡道；“待我结果了仓齐，自会回天界。”
祁连表情变化有些微妙，沉默时在思量说些什么话。择兮这不过脑子的就问了出来；“他现在在哪里，我们一起去除了这祸害，你也能早日解脱。”
韶珺神色淡淡的；‘估计得杀了那畜生才能知道了。’
择兮眼睛冒光，不敢置信道；“你找了他三百年居然还没能拿他怎么样，我瞧他病恹恹的，可不像是能从你手里逃脱的。”
韶珺淡淡瞥他一眼，说不出话。许是觉得说来话长，不知从何说起。总归心里那团愤恨燃烧的烈火，只能靠她自己去压制。
择兮瘪了嘴，默默喝了口闷酒。“我说什么了。”
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牵扯起了韶珺的心事。
她端起酒碗仔细掂量，看着清的水泛起涟漪，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沉重。一屋的二人不好说话，空气陷入了沉默中。
“择兮。”
韶珺低低叫了声。
择兮愣愣的应了声；“唉。”
“知道吗，我一看见你，看见你们这些天界的故人，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三百年前在黄泉那幕。”
一句话，叫装醉的人瞬间清醒。只剩二人面面相觑。
择兮仍记旧事，心中发怵，说不出一句话。
祁连面露无奈；“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那个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