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谷主很快也发现了,他朝郁疏宁点点头,因为觉得这一天总归会来的,他并没有多么惊喜,说实话,他已经等得够久了。
郁疏宁看师父淡定的样子,也尽量表现得很平静,安静地接手了师父诊室里剩下的病人,安静地诊脉,写下脉案供师父检查,再开方让病人去抓药,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一样。
然而,诊室门口陆陆续续出现好几个探头探脑的大夫,他们在确认宁师叔是真的可以单独给病人诊脉之后,欣喜地击掌相庆,为她开心不已,还因自觉这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而与有荣焉。
当天医馆关门后,众人便一起下了馆子,庆祝郁疏宁真正成为了一名大夫。
以后她就可以单独坐堂了,医心堂会挂上“宁仁”大夫的牌匾,郑谷主也不再去医馆,他每天早上还会在家里给郁疏宁上课,下午放她去医馆坐堂积累经验,只是她的脉案和药方要先给医心堂中任一位坐堂大夫看过签字后,才能拿去抓药。
郁疏宁对此接受良好,压抑了一天的开心总算能爆发出来了,不会喝酒的她不停地给每个人敬茶,感谢他们对自己的接纳和帮助,又请他们今后多多包容和指教。
比她更欣喜若狂的人则是郁尚书,他先前觉得女儿看医书只要能打发时间,修身养性就行了,后来得知女儿竟然是在跟郑谷主学医,已经跌破了眼镜,如今又告诉他,女儿马上要去医心堂当坐堂大夫了,他觉得有些像在听天方夜谭。
医心堂啊,虽然他从来没有去过,因为平日里需要大夫,病情轻微便就近找,若是严重便直接请太医上门。可是,这也不妨碍他知道,请不到太医的人家,医心堂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之一,而今,他的女儿竟然能去医心堂当坐堂大夫了?!
先前就说要拜访郑谷主,因忙于公务还一直未能成行,听说这件事后,郁尚书豪气地带着许多大包小包的礼物登门了,对郑谷主感激不已,郑谷主也对能教出郁疏宁的郁尚书颇有好感,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在棋盘和酒桌上志趣相投,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
郁府众人听说老爷出府拜访医谷谷主,是因为最近风头很盛的大小姐竟然在和他学医后,又一次被震惊住了。
而郁疏宁上班的第一天一大早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病患。
是一个满头虚汗,唇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全身无力,坐都坐不住,只能瘫靠在一旁妻子身上微弱地喘着气的瘦小男子。
郁疏宁忙上前给他诊脉。治脉数,身无热,腹无积聚,按之濡,这是——肠痈!也就是急性阑尾炎。
在现代是非常常见的疾病,只需做个简单的小手术切除,就可一劳永逸。但在这里,没有无菌条件,没有抗感染的特效药,患者也绝不会想在自己身上开膛破肚,最稳妥的还是药物治疗。
许多医书中记载肠痈是不治之症,但是师父近来给她看的一本手抄本上记载了可用于治疗此症的“肠痈煎”,川山甲、白芷、贝母、僵蚕、大黄各二钱,患者伴有腹痛,腹胀,便秘的症状,加川栋子、生白芍、生大黄、厚朴,水煎,空心服。
开好药方,郁疏宁让药店的一个小童赶快拿去给其他大夫审核抓药,特意说了这是紧急病患,药童应是,抓过药方就快步走出去。
趁着这个空档,郁疏宁尝试着给病人扎针止痛,然而收效甚微。
她看着这个几乎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患者,也很着急,只尽量不让患者和家属看出来,问:“你们这是耽误了多久啊?”
“我家当家的从昨日半夜里就腹痛难忍,就这么熬了一整个晚上了。”患者妻子看着丈夫的样子,边不停地给他擦汗,边自己不断地抹眼泪。
“那为何昨晚不直接来?”郁疏宁下意识地问。
那位妻子一下擦干眼泪抬起头,“医心堂晚上也能看诊吗?”
啊?郁疏宁想了想,自己先前不是正式员工,每天跟着师父到点就下班,其他的大夫们她也没太注意,好像,也是晚饭前陆陆续续走了,难道一个也没留吗?
患者妻子见她没有答复,哽咽着说,“要是真能看诊就好了,我昨夜找遍了家附近的医馆,都只有个看院子的仆人,问我可有熟识的大夫,我们平头老百姓哪有那面子啊,一个大夫都请不到,就这么生生熬了一夜,早上去了,又说拖太久治不好了,我们才来了医心堂。”
说完又埋头哭了起来。
看到脉案药方,知道郁疏宁收了个急症,掌柜沈逸秋匆匆放下手中的活计,也赶了过来。见到患者的样子,让他的妻子帮忙把他移到里间的小床上躺着,便开始给他进行按摩。
从未见过此法的郁疏宁立马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记录他的按摩手法。
沈逸秋见状,也细细地给她讲解先按什么穴位,再按什么穴位,手法力度如何,每个穴位的作用为何,行完一遍,又让郁疏宁自己上手。
见病人痛苦果然减轻,郁疏宁更认真地反复给病人按摩,又向将这么厉害的手法教给她的师兄道谢。
沈逸秋不在意地摆手:“谢什么,我们作为医谷弟子,医术传承是首要的,最不兴外面大夫敝帚自珍那一套。”他又给患者诊了一次脉,叹息着说,“要是能早一点送来,早一点治疗,也就没有如今的麻烦了。”
按患者现在的状况,得持续日日吃药,好好养上一段时间,日后复发的可能也比较大。
此时煎好的药也送来了,沈逸秋在患者喝完药,终于能躺下休息后,耐心指导患者家属今后如何煎药服药,轻声安抚家属情绪,告诉她会好起来的,并认真嘱咐今后生活饮食中的注意事项。
沈逸秋平日里并不坐堂,只是在医馆中坐镇,哪个诊室若是出现了疑难杂症他才会出现。
郁疏宁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给病人治病的样子,耐心细致,风度翩翩,令原本就属于气质大叔型的外貌又更增添了儒雅的风华,以及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打扰病人休息,两人从里间出来,沈逸秋见师弟仍看着自己,就向他投去了疑问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