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疏宁又四处找了找,正好看见她待过的休息棚里颤颤巍巍走出来一名老大夫,刚想蹲下身给一名伤者救治,自己就一下跌在了地上。
赶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就听老大夫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老了,不中用了!”
“怎么会呢?”郁疏宁边安慰他,边扶着他到救治点入口的位置,又拿过一个椅子给老大夫坐下,将红色和黄色的布条都给了他,让他帮忙判断,给有生命危险,需要急救的人绑上红色布条,而重伤但不算紧急的绑上黄色布条。
交代完,郁疏宁自己跑到人群中间大声、反复几次向所有的大夫们解释了各种绳子颜色所代表的意思,让大夫们之后按照绳子的颜色来判断先救治哪些伤患,或者哪些伤患自己能够救治。
此后,大夫们没有再重复给某个人诊脉,最紧急的病患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救治,年轻没有经验的大夫们也找准绑绿色或者黄色布条的伤患,不再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
救治点的秩序一下好了许多,救治的效率也提升了不少,郁疏宁终于能安心地待在救治紧急伤患的地方,给他们进行急救。
然而他们救治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伤员送来的速度,越来越多的严重伤患被送了过来,即便大夫的队伍也陆陆续续有所增加,但人手依然远远不够。
郁疏宁先前只远远看到一部分倒塌的房屋,还以为这次地震不算严重,又觉得古代的房屋都比较矮,大家受伤的程度应该也没有那么严重,却没想到自己实在是管中窥豹了。
郁疏宁看着面前惨烈的情况,觉得难以接受。因为没有生命探测仪,先被救上来的都是清醒着的,有力气呼救的人,所以一开始轻伤比较多,而从士兵们开始地毯式搜救之后,越来越多的重伤患就被送了过来。
许多人浑身是血,让大夫们几乎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许多人需要截肢,在这个连个隔间都没有的地方,一些伤势较轻的患者听到痛苦的哀嚎和从未见过的场面甚至被吓晕了过去。一些人明明伤得不算重,但因为体弱,又正好是冬天,在等到救援之前已经被活活冻死了,还有更多的人却是因为来不及急救而失去了生命。
医疗资源的严重不足,和条件的艰苦简陋令这些在她看来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人们再也醒不过来了。
无法接受的郁疏宁在反复给一个小女孩做心肺复苏,却始终没有生命体征,颓然停下时,听到她的母亲在一旁悲痛地哭泣,也忍不住跟着眼泪喷薄而出。
但她仍旧没有停止救人,有些麻木地继续救治着下一名伤员,这人的手臂已经被完全砸断了,郁疏宁给他检查完,快速地上了点麻药。
然后重复做着自己今天做得最多的动作,用剪子剪下腐肉,清创,缝合,包扎,眼泪模糊了视野就用手擦去,不久之后,她整个人不仅衣服上血迹斑斑,连脸上也红了一大片。
有些恍惚的她甚至没有听到近在咫尺的知夏的叫喊。
“小姐、小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血腥凄惨的场面,早就吓得偷偷哭了好几次的知夏原本是准备好了饭食,来找小姐去休息用饭的,看到小姐满脸是血的样子,又一次吓得跟着哭了起来:“小姐,您怎么了?”
郁疏宁被知夏扶着肩膀查看,才定了定神,有些怔愣地看着她:“我没事。”见她用手帕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又说了一句:“那不是我的血,别担心。”就又继续手上救人的动作。
知夏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完全比不上比她小的吉尔,除了绑一些布条,什么都帮不了小姐,也帮不了这些受伤的人,她仔细擦拭着小姐脸上的血迹和眼泪,哽咽着轻声问:
“小姐,先休息一会儿吧,官府的人来发放饭食了,奴婢给您拿了点粥和小菜。”
而郁疏宁却已经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手上不停地动作着,眼泪也不停地流着。
已经升为户部侍郎的薛子润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其实,他几个时辰前刚来到这个救治点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位自己曾经相看的对象——尚书府的大小姐,他感到诧异不已,他的确知道对方是名大夫,但仍然非常讶异于自己顶头上司的女儿竟能亲自来这样危险而艰苦的地方,当时非常匆忙,他并没有时间上前打招呼。
趁着休息时间过来,就听到了几位同僚们在赞誉一位顶厉害的女大夫,而现在再看到她,她的状态却看起来很不好。
此时一名吃完饭的大夫正好从休息棚里出来,薛子润便过去和他说了几句。
那名大夫听了他的话,往郁疏宁的方向看了看,就迅速地过去接手了她手下的病人,让她先去休息一下。
忽然被抢了活,郁疏宁松懈下来,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早上过来,到现在几乎都没有休息过,午饭也没有吃,她一下就觉得手几乎抬不起来了,双腿也如同灌了铅一样。
薛子润忙走到近前,关切地问:“郁姑娘,你还好吗”
郁疏宁用自己迟钝的大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薛大人,还好。”
知夏也恭敬地朝薛子润行礼后,就搀着她往休息的地方走。
然而,郁疏宁面对着饭菜,却丝毫没有胃口。明明知道这种时候,作为医生,最不应该的就是过于感情用事,最忌讳的就是泄气。
但她完全控制不住,脑子里全是刚刚那名在自己手里逐渐变得冰凉的小女孩,还有她母亲凄厉悲痛的哭声,以及其他一个个坚持不住的人们,要是在现代,他们许多人是完全有可能活下去的。
而她现在看着自己的手,觉得苍白而无力,就如同自己面对那些人时的无能为力一样。
“郁姑娘,你听。”跟过来的薛子润看着她颓然丧气的样子,有些明白她怎么了,便指了一个位置让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