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丑八怪,无意中竟然提醒了他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这地方再偏僻再难找,都一定会有人找到他。
他身为堂堂的一城之主,城中的二当家还是和他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的裴二少裴钩,从公从私,一旦发觉他失踪了肯定会想法设法的营救。
裴钩打小就聪慧近妖,只要想办到的事绝难不住他,况且能人居士众多,只要舍得砸下重金,就是想找到能生白骨活死人的神药也未尝不可。
巧合的是,裴家最多的除了无数的武功秘籍与内功秘法,就是堆着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凭着裴钩的手段与无数的财宝,想找到他不过一桩小事罢了。
既然裴钩会派人来找他,那么他待在这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件事刚浮上心头,裴寂立刻向旁边苦苦劝他留下来的京娘表示了妥协。
反正他是男子之身吃不了亏,早早的服软还能得到自由,待在这里除了吃的差点,睡的差点,穿的差点,其它的与他平时也没什么太大差别,这点小苦小难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毕竟他全无武功,一身娇肉,即便自己足够幸运的跑出了村子,外面满山的财狼野兽不说,万一还遇上正在四处找寻他的仇家,那他岂非白白送了性命?
想通以后,裴寂顿时豁然开朗,态度大变,京娘喜出望外,果然很痛快的给他解开绳子,隔日还拿出家里的存粮给他做了顿硬菜,以此补偿他这些时日受的委屈。
裴寂当晚答应以后,隔日就真的不再跑了,京娘还不放心的试探了两次,见他果真没有说谎更是大喜过望,极大的放松戒备。
除了暂时不放心他走出院门,京娘任他在屋里随意来往,想做什么都不会阻拦,尽自己最大努力让他称心如意。
如此又是七八日下来,裴寂发现京娘对他真的很好,万般迁就,有求必应,只要他开口,她就算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也会让他得偿所愿。
有了对他无微不至,千顺万愿的京娘,纵使是作为她的相公住在环境清苦的乡村之中,和他当肆无忌惮的城主时好像也相差不多。
有时裴寂还会由衷的觉得,有真心对他好的人,有平淡如水面的日子,这样的田园生活,似乎也不错。
靠着京娘没有底线的宠护与纵容,裴寂又恢复了以往的纨绔生活,甚至远比以前更好。
平日里他想吃就吃,想玩就玩,还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且京娘就笑眯眯的守在他身边,谁都不会再多说他一句半字的不好。
短短半月刚过,听说他就答应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陪着京娘,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兴冲冲的来串门探虚实。
见他最初时又跑又闹叫嚣着要走,极其看不起愚昧农户和穷苦村落,典型一副自持不凡的贵家大少爷做派,如今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随意行走在不大的屋舍内外,自由散漫的像是完全习惯了此处。
即便无人看管他,即便身上没有绳索,即便院门就大大的敞开着,他也从未动过一分要靠近院外的心思。
如果他不是一朝乱吃药吃傻了脑子,那就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会主动离开这长留村。
以前那些被强逼成亲的男女个个不情不愿,尽管最后都会心灰意冷的妥协,可从没有人能比他服软的快,而且随意自然的像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每个来串门的人皆是吃惊的瞪大了眼,差点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裴寂的脾气大,心眼却小,始终记着当初这群刁民把他抓回来时扬言要打他的仇,对他们就没有好脸色,连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心堵的慌。
因此裴寂一看到他们进屋便翻了个水淋淋的白眼,随即一脸晦气的转身大步走开。
一见他们心里就觉添堵的裴寂直步出了门,要不找京娘想法给他弄新的菜色加餐,要不让京娘给他做个新的玩具给他解闷。
心灵手巧的京娘除了会做出看似简陋却香味十足的饭菜,还会用软木头和芦苇叶做出很多他以前没见过的小玩意,每一个都让裴大少爷爱不释手,啧啧称奇。
实话实说,京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是位心思巧妙的能工巧匠,若非长相丑陋如夜叉,几乎算得上一位十全十美的完美贤妻。
裴寂以前费尽了心思折磨身边的婢女奴才,极尽刁难,没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撑得下半个月,不是这做的不好就是那做的不好,横竖能挑出一丝半点的小毛病来。
裴寂太能挑刺太能折腾,他身边的奴才换了一批又一批,一度连裴钩也看不下去了,私底下劝过他数次,可惜收效甚微。
偏偏他故意的刁难与挑刺,在京娘的面前都恍若白云飘过,再过分的要求她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始终嘴角含笑,对他从无一丝厌烦之色。
京娘无尽的包容,温煦的笑意便如杨柳春风轻轻拂面,涛涛浪水化在了细碎的层层波纹下。
在她春风拂水的面色里,裴寂吹毛求疵的少爷傲性竟变得温和了些,实乃惊世难见之事。
偶尔遇上裴寂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对再次串门的村户们扬了扬下巴,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哪怕他依旧不屑与他们多说半个字,一双狭长凤眸挑的比天还高,傲慢又自负,像极了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看罢,又有一个来串门的人露出震惊之态,随即喜色过甚,掉头找到外院忙碌的京娘,急迫询问她们打算何时准备成亲。
正在给新开发的菜圃锄草松土的京娘抬起头,狰狞的红疤在阳光里浮动,显得愈发夺目刺眼。
“不急。”她抹了把脸上的细汗,不甚在意的道,“再等等吧。”
“还等什么呀?”拿着烟袋子的吴老三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这都过了一个多月,再等下去亲娘也要改嫁了!”
京娘放下锄头扭头看向屋里,见裴寂伸着两条长长的腿坐在炕头,正拿着她给他新编的草蚱蜢翻来覆去的看,似乎在研究这栩栩如生的小东西是怎么编织而成。
看着看着,她的嘴角便浮起一抹不自禁的暖笑。
当初她把他从村外背回来时,心里便想着这温馨的一幕。
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