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床板,一个隔间上摆放了两张。窗帘也许是白色的,也许不是。黄色的烟渍让人很难辨认挂布的真实颜色。
吴轻白和吴兴和各躺在一张床板上。轻白靠着门窗躺在外面,吴兴和则躺在靠墙的床板。二人中间有一层布帘,轻白借口疲惫想睡便拉上了布帘和外界其他隔开。
她侧着身,看着窗帘,又看看窗帘外的防盗网。一格一格的像是被关进了监狱的犯人。
“吴轻白?哪位是吴轻白?准备好了请到这边房间准备抽血。”穿着蓝色护士装的小护士手拿着黑色文件夹推门而进。
抬眼,起身,穿鞋,推门,进门,坐下。
轻白的动作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拖拉。轻白的神情在看到医生给自己涂抹消毒,甚至扎针也是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变化。只是轻白太瘦,血管也细。坐在对面的护士非常谨慎小心地前后左右地确认了很久下针的位置。
最终是一针见血,轻白眉头紧皱了一下,另一只手也无意识攥紧了拳头。这样的抽血比以往记忆中小时候小打小闹的抽血要疼上很多。轻白甚至感觉自己大腿都因为疼痛颤抖了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换对面医生眉头紧皱起来。
“不行,根本不够。小姑娘你这点血最多只够得上这次需要的一半用量。再不行了。这种血有限期保存时间短。看现在是怎么办?家里还有其他可捐献的家属吗?”
“从我这里一点再取不出来了吗?”吴轻白的表情又回归了平静。
“是要取你的血,总不能是要你的命啊。小姑娘,我知道也理解你救父亲心切,但捐献者的生命安全我们必须首先确保。”
吴兴和正在房间里准备用热水壶给儿子倒一些水,突然刚才叫走吴轻白的医生突然叫起了自己儿子的名字。“吴佑安?那位是吴兴和的儿子?”
“医生我是吴兴和,”吴兴和把茶杯放到了桌面上,用手护着儿子的后脑勺。“我儿子年纪还小,不能抽血吧。”
“剂量我们医生会把握的。您得庆幸您有一双儿女。不然您女儿身子瘦弱,血量根本不够。”小护士看向吴佑安圆滚的肚皮,大致目测了一下男孩的体重,嗯,这就差不多了。
吴佑安被带到了抽血室,刚刚熟练地抽到吴轻白血的医生,又准备同样的步骤给吴佑安采血。
谁知吴佑安刚看到细长的针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不要抽血,我不要抽血。走开走开你们这群老巫婆!”吴佑安反抗得极为激烈,他不停地用手用力地朝向对面的医生。
僵持半天依然放肆哭喊的男孩,最终那位医生叹了口气,毕竟已经成功抽出的吴轻白的血液保质期是不等人的。
“吴兴和先生您先在旁边躺好咱们准备稍后就进手术吧,令郎这边我再安排个能镇住他的医生。”
吴兴和听到儿子哭喊也是极为心疼,但是出钱再去配型购买其他库里的血一是时间不够,二是又是一笔大价钱。只好叹了口气,依照医生的安排,躺上那张即将要推进手术室的床位。
“好好好,不让老巫婆给你抽血。”浑厚的声音把小小的吴佑安吓了一跳。刚才对面还坐在对自己左右为难的女医生不知何时就换成了身高一米九,雪白的医生外套都遮掩不住的肌肉块的小眼睛大嘴巴的男医生。
吴佑安瞬间就不哭了,也不闹了。
小脸被吓得惨白,男医生也纳闷。不是说挺难搞的小逼崽子吗?这不是看起来也挺老实的。这针一般来说是要比一般的针要疼上许多,这崽子扎上这针都没有过多的表情。
就是胳膊有些僵硬,小脸倒是变白了不少。
男医生熟练地把男孩的血采集完毕。下一秒男孩就捂住伤口处的棉球,终于能呼吸了一样泪眼汪汪地喘着粗气一股脑儿钻进同一层的男厕所里。
吴盈娣什么忙也帮不上,她只是手足无措地来回踱步。轻白站在离她不算远的栏杆附近。手一直摁在出血口上。因为是半开放式的建筑,阵阵微风正巧拂过轻白鬓角的发丝。轻白突然有一种在学校,下课在走廊吹风的轻巧感。
那个男人将会在今天输入自己的血。然后暂时远离阎王爷。他一定很高兴吧。今天过后他会从一个一无所有连命都岌岌可危的男人重新拥有一个爱他超过自己的女人,一个依赖他且他又看中的儿子,他们三个人可以重新变成被人羡慕的一家。
女儿,至于自己。既然你们觉得我的存在晦天晦地晦祖宗,那我就帮你们最后一个忙。这一切结束后,我会主动和你们脱离关系。这世上可能对于女人向上爬的路上堆满了各种阻碍,但是要是仅仅为了糊口,面向女人的下坡路倒是随处可见。
我不需要你们再负担我的任何费用,不需要你们再为我劳神费力。
我没有尊严,亦丧失意义。
那即便是毁灭,又有何妨?
轻白不知在栏杆处胡思乱想了多久,开始的微风也逐渐变得凛冽,直到身体不由打了个冷战。轻白才突然恍如隔世般清醒过来。
不论意义,活着的人就是活着。就是会有温度,会打冷战,会遇到寒冷就不自觉地想找个温暖的地方暖暖身子。
“吴兴和家属?吴兴和家属在哪里?”手术室门突然被推开,小护士的声音很尖,问话又突然,像一根刺不设防地扎进人的指甲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