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校医院的窗,目送警察带走张阳等人的背影,郑蔓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说说吧,你怎么想的,轻白。”
郑蔓坐在轻白的床边,轻白的脸上几乎缠满了白色的纱布。
“你应该已经猜测了一个大概吧,不然也不会拍下那个视频。虽然很想说句感谢,但还是想说抱歉,本来你不用被牵扯进来的。”轻白平静地靠在两层枕头搭的靠垫上,目光低垂。
“你的确该说抱歉,但不是为了把我牵扯进来这个事,相反,能够帮你被你信任,我完全是自愿的也是乐意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郑蔓拉过轻白的手,“为什么不和我们提前商量一下呢?也许有更好的方法,也不至于……”
郑蔓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抬眼看到轻白牙间已然无法弥补的空隙,还是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和他们的事可以说渊源已久,想要一次性扳倒他们所有人还是太难了。如果再把你们牵扯进来,”轻白原本平直躺在床上的腿弯曲起来,脑袋就紧紧靠在大腿支撑的白色被单上,“我很害怕他们对你们做些什么。”
“最后还是把你牵扯进来了,对不起。”轻白来到医务室后第一次声音中带着哭腔。
抚着轻白的头发,郑蔓又把自己坐的凳子又朝里拉了拉,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我很好奇,轻白没有想过杀了他吗?”这句话郑蔓几乎是贴着轻白的耳朵说出的。
“以前有想过,以前不止一次这样想过。”轻白的眼睛从白色被单中冒了出来,“但是唯独到了这次并没有这样想。”
“为什么?”郑蔓疑惑起来。虽然潜意识里她也不愿轻白成为杀人犯,但是如果轻白要杀的人是张阳,她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己不止今天见过那几个人的暴行。
那样的霸凌下,任何杀心萌生都是完全正常的。
"因为,如一决定参加今年下半年的成人高考了,我和她约好了以后要一起去大海边上的大学学习。我不想失约。"
听到轻白的回答后的一瞬间,郑蔓感觉这话有一些熟悉,如一好像之前表达过类似的想法,毁了我们过去的人,总不能让他们再毁了我们的将来。
只是同样的观点,从如一变成了轻白。
“还有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决定动手的?”郑蔓神色认真的看向轻白的眼睛。
“当我发现自己唯一的孤岛也被那家伙挑衅的时候。”轻白的脑海出现了那间干净宽敞的大教室,那是被划分为学生自主学习的图书馆兼自习室的地方。
因为如一每天都能去的很早,所以永远有当天自习室座位的优先选择权。
“白白,所以我们坐在哪里呢?”如一总是这样问。
“都可以?”轻白总是这样答。
“既然要选当然要选对我们来说最幸运的日子!”
如一和轻白的生日很相近,如一是2月11日,轻白则是2月13日。于是乎第一排第三张桌子便成为二人那天一起自习的天地。是自由的,让人充满想象憧憬的乌托邦。
直到当晚张阳那张令人发呕的嘴脸突然出现,扯着如一的领子叫喧时,轻白突然感觉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内心的某种情感终于如同被外力撬开的潘多拉魔盒般释放了出来。
轻白在极短极有限的时间内,翻看了图书馆内的许多书妄图找到些什么可以利用的方法,但都没有找到既能够处理张阳,又足以能让自保的方法。
直到一本普法杂志上有关家暴主题的宣传引起了吴轻白的主意,后来就是借口不舒服走进了医务室带走了那把金属色小钳子,再后来轻白在课中无人的厕所忍着剧痛松动了自己的门牙……
如果有一天能离开这里,那自己的不堪,自己的怯弱,自己被扫进下水道的自尊,就会彻底被新生的自己活埋在这里。那个自己可以去上大学,可以去看被晚霞照亮的大海,可以和朋友一起重新长大一次。
直到眼下自己这颗破败的小种子,被温柔唤醒的芽孢从内部撑破,撕裂,汲取周围烂泥中的营养,忍受整个严冬的阴暗,向上生长成哪怕终身籍籍无名的小花,也满是勇敢坚定的模样。
郑蔓没再说什么,只是心疼的望向轻白,却看见女孩回握上自己从开始拍摄到现在还吓得冰凉的双手,豁着牙,笑着说:“下次一定不会了,原谅笨蛋的我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