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酸溜溜地看着两人:“舍舍伽与人聊了些什么?孤也想听听。”
徐公公笑弯了眼睛,想与陛下报喜,却不好抢了长公主的话头。谁知长公主挑了一下眼,随心所欲地造起谣来:“在说陛下的染发膏,颜色调得太重了,反而没有本来的发色自然。”
“徐六!”
天子对贴身伺候的老人横眉以对,这种丢脸的事也敢往外抖落?
“陛下,奴婢冤枉啊!”徐公公心思急转,矢口否认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得天眷顾,本就是一头乌发,何曾用过什么染发膏?无稽之谈,奴婢如何会与长公主殿下提起?”
这种玩意,赵姮还是从齐国公的孙女朱鸾那里听来的。齐国公年轻时有美姿容的名声,年纪大了以后也不肯服老,时刻维持着自己的风仪,还不欲人知晓。
赵姮那会儿大开眼界:原来男子装扮起来,不比女子少费心机。
方才见到天子,她只觉得有些怪异,但没细想;和徐公公聊了几句,看到鬓角的根根银发,又想到徐公公与他是同龄人,赵姮才发觉问题出在哪里,故意戳穿他的装模作样。
好笑的是,明明是她起的头,主仆俩却自顾自地演着对手戏,谁也不敢与她对峙。
一个是心虚,既知赵姮不会给他面子,何必凑过去让人打脸;另一个是知道自己主子心虚,宁可背着锅讨饶,也不敢讲始作俑者的混世魔王再给搅合进来。
赵姮“哼”了一声,轻松愉悦地迈上台阶,先他们一步进了屋。
总不能只让她看他们排好的戏码,却不让她点自己爱看的吧?世上哪有这般轻松的事,他们既然爱演,便演个够呗。
只是她也知道,他们是在陪她玩。
不是每一个人,被她戳穿了完美的假象,都能从容地接住滑稽的丑角,粉墨登场,只为逗她一笑的。更何况这人立于万万人之上,向来只有别人捧他的份。
所以……
赵姮看着流水般的宴席,心想:算了。
便是再多的怨怼,六年的时光,也已全都摊薄了。
一头撞进骗人的罗网里,她不能说是甘心,但没什么可后悔的。
难道真要等到一封急诏,乍见满城缟素,然后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哭灵,这趟归程才算得上不虚此行吗?天子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若无遮掩,鬓发应该也如徐公公那样花白了,又有几个六年,经得起如此别离?
她不是没有芥蒂,只是不想再计较了。
两人不知还在外面掰扯什么,半天都没进来,赵姮便一个人坐在桌旁,看着熟悉的菜色一盘又一盘的摆上来。
她与天子不愧为兄妹,在膳食上的喜好几乎一模一样,喜荤不喜素,喜浓油赤酱,不喜清粥小菜。
但这样的口味,于她没有妨碍,于久病之人却太过重口、不利养生。
等天子料理完徐公公,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偌大一张圆桌,被弄得像是太极分两仪,一边是美味佳肴,一边是清汤寡水,硬生生地摆成了鸳鸯桌。
“我听闻大病初愈之人,肠胃耐不住油腻,还是少食荤腥为妙。”
赵姮戏谑道:“陛下,您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