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震响,惊起鸟雀无数。
南明宫后殿的跑马场被改成了一处演武场,被赵姮召入宫中的三百“侍女”占用,作为日常训练之地。
领头的冯十八娘,带人围了出入口,不许其他人进去。
候在外面的徐公公听得异响,不由慌乱:“里面是什么动静?两位陛下莫不是出了事吧?”
冯十八娘截住他:“只是些小玩意,公公莫要慌张。常羲玄女与皇帝陛下一母同胞,难道还能害了他不成?”
演武场内,赵姮弃掉炸毁的竹筒,与天子一同上前查看。
“如何?”她摸着洞穿的箭靶,搓下些黑灰的痕迹:“果然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小小的弹丸以火药的威力激发,竟能造成如此效果。”
天子笑她:“你这又是哪学来的话?”
“张家的小子说的,也是琢磨出这火器之法的人。他倒是没戒心,我问什么就说了什么。我弄明白大致原理,便叫人以火药填充竹筒,又留下引绳点火,想看看效果如何。”
“然而竹筒易损,引火又耗费许多时间,”天子看着被她丢到地上的东西,“只一次,就不得用,真想带到战场上,怕是受限颇多。”
“所以我只是试验威力。”总不能别人随口一吹,她就信以为真了吧,“竹筒可换作是铁管或者铜管,弹药的填充和触发也另有他法,至于这准头……”
赵姮的射术向来不错,现在的距离她向来是百发百中,直中靶心,这会儿却擦到了边缘……只能说是枪筒过于粗陋,弹道的轨迹不够稳定。
“我听说还能在管子上装一个瞄准镜,即便距离遥远,也能精准地击中目标。”
那张图却又要复杂许多,对制造工艺的精确性还要更高一些。
天子看出她的兴致勃勃:“你现在是如何打算?把那人调到军器监去?”
“那可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赵姮微微皱眉,她心知朝中上下都不服她,总等着要看她笑话。
光是给人调职,他们也可以压着不用;就算真如她一样,看出其犀利所在,最后钻研得来的成果也不会是她想用就用,落不到她手里。
如果可以,她更想给自己的人配齐了,再推广到军中去。
“所以,你想秘密行事,自个儿圈一块地鼓捣?”天子听了,思忖片刻,“也不是不行,对外可以说是你瞧中了他那些机巧玩意,想寻几个工匠为你专研私物。”
天子想了想,又笑:“张尚书听了怕是要跳脚,以为你想圈了他的小儿子做禁脔,拿工匠当借口。”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去,”赵姮也听到过风言风语,“工部那些人怎如此碎嘴?比市井闲汉还能捕风捉影!”
她又没剥了张不秋的衣裳,不就是戴回去的帽子有点歪、钻出了几缕乱发吗?
他们怎如此浮想联翩,编排她在那间小屋中做了什么?
“这就是你在御书房熬鹰的原因?”天子问。
赵姮抓到个背地里传她闲话,上朝都没掩饰住表情、带出了轻蔑的朝臣。然后逮着对方折子里鸡毛蒜皮的小事,硬是抓着人秉烛夜谈了一宿。
她把对方的眼熬红了,自己还精神奕奕:“吴大人不是说,孤男寡女,同处一事,必有首尾?依大人的看法,我与大人独处了整晚,莫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对方被她羞辱一通,还被要求拿个镜子照照,看自己配不配。
次日早朝便一言不发地低头埋在人群中,连着好几声都没出头作声。
听到天子的问话,赵姮哼了一声:“我既要与人共事,就免不了与人商议。但凡与哪个有接触,叫到房间里说几句话,都要沾惹上谣言,那我还怎么做事?难不成每次都要有第三人在场?若是机密要事也要说给别人听吗?”
两人说着话,就往外面走。
徐公公见到全须全尾的主子,终于松得一口气:“两位陛下可真是闲情雅致,今日是玄女陛下的大日子,连早朝都休了,就为参加晚上的祭天典礼。您二位倒好,还在宫中消磨时间,出行的车马可是早早就备好了,候在外面呢!”
赵姮幽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既是晚上才开始,何必这么早出门?还得把自己套进沉甸甸的冠服,不到典礼结束就不得摘下。
永安二十五年,八月二十七。
钦天监算得的吉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沿途遍是红黄绿交错的丰盛色彩,看了就叫人心情愉悦。
连带天子苍白的脸,都多了一丝血色,显得容光焕发。
傍晚出现了极其绚烂的火烧云,通往祭台的长阶两侧亦燃起火把,像是要把天地也焚烧殆尽。下首的文武百官在肃穆的气氛中跪作一地,乌压压地与山林交融在一起。
天子挽了赵姮的手,与她一同循阶而上。
然而离祭鼎只有几步之遥,又带着微微的喘息,松开她的手:“接下来的路,只能由舍舍伽一个人走了。”
在礼乐和祝祷中,赵姮站到了她该在的位置,又依安排好的流程,魂不守舍地做完一切。
偏还不能叫任何人看出她的走神。
一结束完所有仪式,她就飞一样地奔下几级台阶——好在距离不长,旁人又离得远,没有人看出端倪。
再次托住天子的手臂,果然便是一沉。
她紧紧地抿住嘴唇,天子却低咳了两声,笑话她:“怎么了?一切顺利,不是该笑的吗?”
他看着她,眼中映出无边的夜色。
天子像是完成了最大的心愿,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他的灵越来越轻,身体却越来越重,仿佛要把尘世的一切通通抛下。
赵姮稳住身子,脚下速度不减。
一登上回程的马车,立马唤徐公公:“快!把太医正叫进来!让驾车的人再快些,即刻赶回皇宫。”
被抛在后面的群臣似乎意识到什么,但赵姮再顾不上那些。
此时她扶住天子倾倒的背脊,锦衣之下尽是嶙峋的骨头,而骨头的主人撕心裂肺地痛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