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门去的冷寒玉在冷肃的夜风中稍许冷静了片刻,此时的他真的开始犹豫了,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是否确定要将夕儿交与那人?若是五日前他自是会毫不犹豫,且做到干脆绝然。然而就在方才的一瞬间,他开始纠结,开始不甘,开始不情不愿了。是的!他想将那迷人的小妖保护于身边,为她遮风挡雨,不再受半点伤害。
冷寒玉清晰记得那一日,当他一脚踹开那道铁门时,看到房间中央一个单薄的身躯被悬空吊挂着,被挂着的人儿眼神涣散的看了自己一眼,嘴角微弱的挑动了一下,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他急忙抽出一旁黑衣男子的佩剑,纵身一跃,割断绳索将林夕揽于怀中。然怀中人儿冰冷的身躯寒彻了他的骨髓,一双手已成乌紫之色,曾倾城倾国的面颊上清晰刻印着一个青黑的手印,且高高肿起。一袭红裙已然破烂不堪,一双玉足更是布满了擦伤的痕迹,尘土斑驳,早已没了绣鞋的遮掩。
顿时冷寒玉感到着自己的心被剧烈的剧烈的撕扯着,全身都不自主的颤动了起来。他是心疼,心疼眼前人儿所遭受的折磨;是愤怒,愤怒那不识好歹的恶妇对夕儿下得这般黑手;是惊恐,惊恐眼前人儿若个有好歹,该如何是好;是不忍,不忍人儿将来再受得半点苦头;更是忏悔,忏悔自己狠心的将她留在了这食人不吐骨的将军府中!
强压着那疯狂肆虐的痛苦,冷寒玉狠狠的将身后的林正德揪起,通红的双眼凝望眼前城府极深的安东大将军,这嗜血的神色让林正德周身都弥漫了冰冷之气。冷寒玉的声音犹如从地府传来,“快去请陈太医,快!”每一个字都带着极度的怒意,像似要将人连骨嚼碎一般。
林正德听到最后一个“快”字出口时,险些脚软跌倒在地。他知道,主子对他起了杀意,连忙上前一跪:“主子息怒,林正德这就去请。”说罢出了密室,吩咐下人速备马车,未换朝服就往宫中赶去了。却说这安东将军的确是个聪明之人,他以女儿身患急病为由,奏请了陈太医到将军府后,自发的又去领了五百军棍。这五百军棍着实去了他半条老命,恐有两三个月下不得床。但是却保住了他自己和林家上上下下,当然除了她那三个刁妻之外。
直至太医诊治完毕,对冷寒玉说道:“主子放心,这姑娘已无大碍,还好救得及时,再晚些,只怕这双手便废了,老夫这就去开方子。”
“等等——”冷寒玉叫住正要出门的太医,“不要在夕夕姑娘前透露你的身份。”
“是,老夫知道了。”陈太医俯首应道。转身离开了房中。
本来不需隐瞒的,待林夕进入宫中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陈太医照应的,可不知为何冷寒玉总也不想眼前的人儿太早卷入这场是非当中,也罢,离那选妃宴还有些日子,到时再说也不迟。抚摸着人儿娟秀的额发,那曼妙的乌丝仿佛千千缕缕都萦绕在自己的心头,牵动着每根心弦,不肯有一刻的松怠。冷寒玉只得轻轻一叹,到底是从何时起,自己这般在意了呢?
不便在将军府常住,冷寒玉就将林夕又接回了原来的小院当中,时刻守在身边悉心照顾。可这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了,床上的人儿安静的好似再也无法醒来一般。这让冷寒玉心焦难耐,脾气也跟着暴躁不已。期间,他将火气全部撒在了那些个以林府二夫人为首,欺辱林夕之人的身上。
后来陈太医告诉冷寒玉,林夕本早就该醒的,可不知为何病人本身很抵制自己清醒这件事,许是精神上承受了太多的伤痛之事,不肯再去面对,故迟迟不醒。
听到这些,冷寒玉一阵难过,对于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子来说,眼前人儿所经历的一切,何止是一个“伤痛”二字就能解释清楚的。那些太多的往事许是都令她心身疲惫了吧。既是如此他冷寒玉就用最贴心的温柔将她唤醒。如若不醒,能这般守她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然这一切不过是冷寒玉一己的梦寐之谈,自林夕昏迷之后,一直是水米不进,陈太医说,这是因她一心求死,才导致这般情景。若是再不醒来,怕是会活活饿死。需要病人自己有了求生的念头,方可清醒过来。
无奈,这几日期间,冷寒玉日日与林夕讲话,每每清晨唤她起床,握着她越发纤细的小手,一遍遍叫道:“懒夕儿,快快起床,寒玉可是为你备了你最爱吃的红豆薏米八宝粥,快快起床,乖啦,再睡可是会发胖的哦。”唤不起他也不着急,时不时的,口对口将水哺给林夕喝,虽是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也不放弃,能喝多少是多少。再将粥啊,汤啊一一尝试着哺给林夕,只求可以等到她醒来之日。
最终人儿是醒了,冷寒玉总算可以松了口气,可也表示自己再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了。
此时站在夜色之下的冷寒玉静静仰望着银光灿灿的圆月,一阵寒风急速吹过,衣衫猎猎。长袍紧紧拢贴住他,隐约勾勒出了略为壮硕的身形。躁动的血液渐渐平息了跳动,如往昔沉静了下来,这寒风似是将他吹醒了,又似是让那悸动的情沉睡了。自嘲的一笑,嘴角边却显尽苦涩,何时自己也这般糊涂了,身边可是跟着千千万万的衷心之士,随时准备着为自己抛头颅撒热血,而他竟然为情所困,在此暗自神伤,实在是可笑之极。
况且夕儿并无心于他,一心要进宫中探查当年灭门之事,冷寒玉自是早就清楚,也正因了解了她的身世,当初才去刻意接近于她的。只是她若是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与真实面目,她该如何面对,她还会这般坚决的复仇吗?她还能承受接下来的背叛与阴谋吗?想到这些,冷寒玉不禁胸中翻涌,心酸之泪从眼角滑落而下。
这有生之年这第一滴泪,他是为自己留下,还是为林夕所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