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日子,林夕一直未回将军府中,只因那日在二夫人密室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夜晚她一次次的被那流着脓血的眼睛和那被蛆啃食的半截身体,还有那嗑哧嗑哧的声音从梦中惊醒。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再也无法入睡,直至天明。
住在隔壁的青荷,每每听到林夕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都会被惊上一惊,那声音满是惊恐,凄惨而绝望。她顾不得披上外衫,就忙往林夕房中跑去,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躯,躲在床的最里侧颤抖的望向自己,眼里蓄满了泪水。
林夕在看到青荷的那一霎,眼神充满了渴求,泪水瞬间滑落,她爬下梨花木的大床,光着小脚就冲着青荷窜了过去,整个人扑在青荷的怀中。在温暖的怀抱里,林夕才能稍微的平息了她因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青荷抱起林夕瘦小冷凉的身体,来到床前,将她轻轻放下,再将棉被认真的严严实实的为她盖好。然后坐于床边,伸手又理了理林夕被冷汗沾湿贴在鬓角处得碎发,缓声安慰道:“姑娘,莫要害怕,青荷就陪在你身旁,你安心睡吧。”可无论青荷怎样安慰,林夕就是不肯闭眼,也不说话,只是就这样紧抓着青荷的手,睁着黯淡无神的双眼,一直熬到天亮,直至鸡鸣日起,才能安然睡去。
只有林夕自己知道,不是她不肯闭眼,而是不敢闭眼,只要一闭上双眼,那些个令人难耐的画面就会出现于眼前。她怕极了,与其再让她在梦中经历一次密室的一切,她宁愿就这样睁着双眼等待天明。
连连几夜都是如此,这样的林夕让青荷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请了陈太医也是开了不少安神补眠的方子,可效用却是不大。无奈之下只得将已然离开冷寒玉复又唤了来,只望他能为林夕解开心结,抚平梦魇。
果不其然,当冷寒玉出现小院当中时,林夕一直以来黯淡的眼中,总算闪现出了些许的光泽,她静静的望着眼前冰冷且邪魅的男子,男子周身散发着凌厉而张狂的气息,那气息张牙舞爪的肆虐着,咆哮着。林夕只觉心中一沉,可随后便破颜微笑,道:“寒玉几日不见,越发俊美不凡了呢,可是让夕儿想得好苦啊。”女子心中是明白的,那夜守于她床前的男子已然不在,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可那又如何,从一开始他们两个便注定不能在一起,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何来真情实意呢?一个野心勃勃,一个满腹仇恨,这样两个人又何来的幸福可言呢?这一刻,痛的干脆总比将来撕心裂肺的要好上许多。
此后冷寒玉又在这小院中住了下来,依旧对林夕悉心照顾,日日陪在她身旁,衣食住行样样皆是分外周全。同样是关心她,爱护她,可是在这十分贴心的安排下,又确确实实的少了些什么,许是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两人明明是日日相对,可彼此间脸上的笑颜却更显虚假了许多。
因怕林夕夜晚噩梦相缠,冷寒玉还是特地在林夕房中另搭了一张小床,与她同睡于一室中。每夜,一旦发现睡梦中的林夕神色不对,冷寒玉就会立刻上前将其小手握于自己手中,并柔声安慰道:“莫要担心,寒玉在你身旁,有寒玉护着你,不会再有任何伤害的。安心,安心,夕儿好好睡,莫要再胡思乱想了。”也是奇怪,在冷寒玉的安慰下,林夕便可摆脱梦魇,一觉睡于第二日晨间。
终于,有了冷寒玉在身旁的林夕渐渐摆脱了梦魇的纠缠。即使无人相伴,也不会再半夜惊醒于梦中了。只是无论如何她还是不愿回那将军府中,冷寒玉也不强求,且长留于此,陪伴林夕。
天京连连下了几场大雪,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了,林夕整日好似乌龟般缩在屋中不肯出去,每日无事,便写写字,作作画,只是还抚不得琴,听那大夫说,这手要等到来年二月痊愈时,方能抚琴弹筝,然这写字作画,亦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林夕借着极度无聊的时日,研究出了许些不至伤人性命,却甚为有趣的毒药。比如说痒粉,顾名思义,碰到就会全身奇痒难忍,且不能用水洗之,愈洗愈痒,若是不服解药,只有浸身于粪池之中两日两夜方可解毒。还有跟踪粉,此粉溶于水中无形无色,但只要服之,全身便会起一种白色斑点,而且这斑点夜晚银光闪闪,煞是好看,无论走到哪里,都极为醒目。若无解药,只得连饮马尿三日,便可解毒。此外还有很多,什么极乐粉啊,喝了就笑个没完,什么提神粉啊,碰到就会连着几日夜不能寐,什么天籁之音啊,服了后,男人便会发出女音,女人便会发出男音。什么闭嘴粉啊,跳舞粉啊,等等花样不少,名字又怪。
小院中无人幸免,皆成为了林夕试药的对象,连青荷与冷寒玉都分别被下了提神粉和天籁之音。当林夕听见冷寒玉冷峻的神色,冷冰冰的开口,居然发出柔美动人的女声时,林夕笑得从椅子上直滚了下来。还调戏他说:“小娘子,开口说几句好话,爷就给你解药。”面色极为难看的冷寒玉愣是七日不言,直至毒药自行消解了。林夕就这样每日以捉弄人为乐,过的好不逍遥自在。
转眼间,新正将至,林夕把捉弄人的兴致全部转移到置办年货,清扫院舍和指手划脚之上了,往年她在顾府时,每过新正之时,家中一切都有管家操办,自己对此事毫不在意,后在郁香阁,每年此时都是生意最为忙碌之时,她独自一人就在无名酒家喝喝花雕发发愣。此次与往昔不同,她一定要亲手置办年货,至少于入宫之前,她定要过一个最为开心的新年才好。
“青荷!!你要去何处?”看到偷偷要往外溜的青荷,林夕连忙叫住。想扔下她林夕没那么容易。
“姑娘,青荷......正要去置备些窗花,留作新正之用。”青荷生怕姑娘跟了她去,姑娘若是去了,她今日窗花可就买不成了。
“等等,带上我,我帮你选,我选的必是最好看的。”林夕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
青荷面露苦色,她不得不承认林夕的眼光的确很好,只是,怕银子还未及买窗花,就被她花个干净了。刚要推脱,突然瞥见几个家仆和冷寒玉看着她,满是渴望的神色,青荷只好硬着头点点头,僵硬的笑道:“好的......那姑娘......就随青荷来吧。”
“恩!”林夕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乐颠乐颠的跟着青荷去了集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