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顾梦馨刚刚进城时,便有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至皇宫,虽是意料之中,他却依然抑制不住的欢喜,胸前的心肺就好似丢进沸水之中,充满沸热酸胀之感,像是要冲出体外一般。脸上的笑意如何也无法控制,不自觉得便开始四散洋溢开来。
“梦儿,你终于玩够了,知道回家了。”
最终顾梦馨是回家了,可回得并不是皇宫而是将军府。这是木莲心没有想到的,那个假借身份暂时停留之地,有何所留恋,她的最终所去只能也必须是皇宫,毕竟是他的梦贵妃,还想躲去哪里?
“来人,随朕去接梦贵妃回宫。”
皇帝刚要起身更衣,一旁的侍安边跪倒在地,“回皇上,现在已近黄昏,宫门马上就要落锁,身为皇上,此刻出宫,实在不妥。请收回成命。”
将军府外,人越聚越多,从有头有脸的官僚子弟,到近日才进天京参考春试的学子,再到平时都很少来到内城的贩夫走卒。
哪怕天色渐暗,薄暮冥冥,也不见人群有消散之势。
管家已不在府门接受名帖了,毕竟娘娘只说跟随而来之人,没有说后来之人也要计算在内,可凑热闹的人并不这么想,毕竟今日这一番招摇过市,出头露脸。
梦贵妃的艳色如风中尘埃,已飞落至天京城三街六巷,街角巷尾,千家万户每一个人的耳中,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因此,收不收名帖不主要,能不能将那传闻中的绝色容颜窥探一二才是最重要的。这热闹呢?也是越凑她就越热闹,有知晓缘由的,也有只见人多便也凑来看一看的。
而与外面热闹截然不同的,便是荒凉死寂,毫无声息的将军府,高门贵宅此刻随着逐渐入夜,活脱脱成了高门鬼宅。
整整二十多万平的将军府,从前花园到后花园,从会客厅到后院住宅,从东边的临水楼台,到西边的满园春色,无不一点点被黑暗侵袭吞没,最终沦陷其中。
当侍安带着五十位羽林卫前来接人之时,整个将军府看起来已似沉入死寂当中。门口两个大红灯笼,在随着风东飘西荡,孤寂中透着一分雾惨云愁,冰冷中带着一分诡谲怪诞。
这时,‘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府门缓缓打开,周边停留的人群,前来接人但还未及上前敲门的羽林卫和侍安齐刷刷望向那开启的大门。
将军府内很黑,开启的门缝像似在那朱漆大门上重重的花下了一笔墨迹,同吸人魂魄的幽冥暗境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原本还细细碎碎的讨论声也在这一刻彻底静止,周围一片死寂,无声无息。
就是这么一个空档,一条黑黢黢的腿从那墨里迈出,似毛笔在写下一竖时,笔锋徒然分叉,光滑的边际横生出一条细小的枝丫,很是突兀。随着腿一同出现的是被红色灯笼照应出黄红交替的脸庞,他就漂浮在那黑墨之中,诡异至极。
几个胆小之人见到这一幕,当即被吓到脚底不稳,后退了两步。
那脸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门前接受拜帖的管家,他左右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至侍安身上,从那墨里涌出,径直到侍安面前,行了一礼,“公公您好,小人奉贵妃娘娘之名,前来回话。”
“老人家,请说。”侍安只是打量了这管家一眼,便一直盯着他身后的那道门缝,堂堂将军府,怎么如此之黑,娘娘还在此处吗?其他人呢?脑中疑问颇多,但也与他无甚关系,烦恼交给皇上便好。他只管分内之事。
“贵妃娘娘说,诸位请回,莫扰她清静。”管家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小的紫檀木盒,将盒子举于面前,“娘娘还说,将此物交于流华宫青荷女史,切记今夜便要送到。”
侍安接过盒子,放于袖中,点头道:“让娘娘放心。”随即请出圣旨,到底是全蚕丝的绫锦所制,在这昏暗中仍闪烁着屡屡黄色丝线的光泽,带着几分神圣莫测,“门外蜂合蚁聚的,娘娘留在府内接旨便好。”
说罢,将圣旨平举至胸前,高声念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梦贵妃事为善者,即刻还宫受赏。钦此——”
四周众人已是哗啦啦跪倒一片,管家也是跪地,将手举过头顶,接过侍安递来的圣旨。
“好了,事已办妥,你们四十个,留下守住将军府,保证贵妃娘娘的安全,你们十个随爷们回去复命。”侍安走的干脆利索,来去竟连一刻钟都没用上。
看着那公公爽快的背影,管家这才缓缓站起身,只是脑中还有些发蒙,他没听错吧,圣旨写的是即刻还宫吧?没听错吧?他现在很是怀疑自己是否接了一个假圣旨。
府内,顾梦馨拿着那圣旨,随手翻开,就几个字,也没啥暗号,又随手放置一旁。心想,这木莲心转性了?起初又是杀人,又是关人,闹得人心惶惶。现在让太监送个圣旨,转身就走?在这玩欲擒故纵?不可能,不可能!
罢了罢了,不多想了,后面再看他要做些什么吧。
顾梦馨其实是误解皇帝了,皇帝此时在承袭宫中,心焦难耐,坐立不安,已经来回踱步,走了数十圈。他却不知,自己近身太监,只想早早完成任务,回宫休息。
侍安一见出来的只是个管家,梦贵妃连面都未露,就知道请人无戏,在那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用现实敲醒那满脑子重逢幻想的昏头皇帝。
当皇帝看着独自一人立于殿门前的侍安时,那一颗开成希望之花,灿烂招摇的心,就瞬间蔫败下去,直接枯萎烂到泥土里。
“她不肯回宫?”
“回皇上,不肯。”
“亲口说的?”
“回皇上,没见到。”
“没见到?”皇帝声音加重几分。听到这话,那烂在泥里的花,似乎又被眼前这个直眉楞眼的傻太监踩了几脚,“没见到,你怎么知道她在里面,万一被控制,被抓走,她不是不想回,是回不来呢?”
“回皇上,您是否想太多?”
这句话彻底激怒皇帝,“你个混账东西是真不怕死,是吧,你觉得朕不会砍了你,对吧?”
侍安看着皇帝蓬勃肆意的怒气,不慌不忙跪下,“回皇上,您请便。”
太监不卑不亢那举止,让本就迸发的怒气顷刻之间转为尖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