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眼睛注视着前方,迷茫而空洞。
踌躇了一会儿,最终立在沈府前。
封条已被撕去,灰暗的匾额在雨中更显肃穆。沈宁暄缓缓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砖地上打斗挣扎的痕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只剩下淡淡的血迹,却是那样醒目。
在府中流连,过去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宁暄,跑慢点儿……”
“娘亲,这果子到底何时熟啊……”
“宁暄,看爹爹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宁暄,你要是出嫁了我和你爹该怎么办啊……”
“宁暄……”
“宁暄……”
过去的回忆如潮水般肆意涌来,泪水夹杂着雨水流了满面。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重重一拜。
……
春雨初歇,阳光普照大地,世界常新。嫩绿的枝叶扶疏,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耀人眼目。
沈宁暄坐在后院中,一口口灌着刚从桂花树下挖出的去年父亲埋下的桂花酒。
这迟来的甘甜,倒是与眼下的春天有些违和了。
她放下手中的酒壶,最后再望一眼沈府。
关上大门,朝楚府走去。
刚到门口,仍是那几个仆人,只是不见那个大黑个儿了。
“来者何人!”一仆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宁暄神色冰冷,并不正眼看他:“沈芝延之女沈宁暄,求见楚大人。”
那人一听是前朝宰相之女,有些惶恐:“你……你是鬼还是人……”
沈宁暄一记眼刀过去,那人颤颤巍巍开了门:“请……请进。”
“楚大人,请受宁暄一拜。”沈宁暄提裙下跪。
楚荛见慌忙阻止:“宁暄这是作甚!”
“此次父亲能够洗刷冤屈,多亏了楚大人的帮助,宁暄不胜感激。”
“楚某与沈兄交好,帮助沈兄洗刷冤屈之事楚某理应竭尽全力,不足挂齿。”
“宁暄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啊?”
沈宁暄眸色一定:“我准备去檀州了。”
楚荛见眉头一颤:“你一个人吗?”
“放心吧,楚伯伯,我一个人可以的。”
楚荛见点了点头:“也好,既然你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了,我也不多做挽留。”他招呼一个伙计递来一包钱袋:“这些,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您对宁暄的恩情,宁暄没齿难忘。”她顿了顿,“只是,宁暄还有一事不明白。”
“请讲。”
“宁暄很想知道,周启为何会如此痛恨我的父亲,以至于陷害父亲于死地。”
楚荛见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木雕横梁,缓缓道:“这要追溯到前朝了。沈兄、周启、还有先朝皇帝三人本是过命之交。三人共同开创了现在的苏陵。只是到拥立君主时,众人都支持先皇为帝,你父亲亦然。”
“可周启野心勃勃,并不甘心先皇为帝。以周启的性子,决不适合统领一国,可耐关键的那一夜,沈兄极力阻止了周启欲发的叛变,一纸军书,让人服众。”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启开始痛恨沈兄,多次想要构陷于他。直到他把贪污一州百姓民财之罪扣到沈兄身上,当时假证确凿,先皇为了服众,终是扛不住舆论的压力,将沈兄打入了大牢,随即便惨死狱中……”
楚荛见说到这,喉中一哽,不再说话了。
沈宁暄垂下眸,许久。
出了楚府,沈宁暄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她又一次来到了竹林,要和阿婆正式告个别。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只是,不见炊烟,不见鸡鸭。
不好的预感袭来。
她冲进屋内,四处寻找,亦不见阿婆的身影。
又疾步冲出屋。直到院落一角的光景骤然落入她眼眸。
是一座墓碑。
犹如一根弦猛然崩断,脑中那个隐隐的担忧还是发生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望着墓碑,瞳孔发颤。
“金氏之墓……”
金婆婆……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心中苦涩与悲痛之感翻山倒海般地搅着。
原来,那天远远的一眼,竟就是永别。
……
春天的日光总是和煦,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沈宁暄坐在船上,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京城,心绪杂然。
过去京城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梦。梦中有苦也有甜,有圆满也有遗憾。
情为孽,无人不冤。她会试着忘记那些伤害过她的人。而她伤害过的人,许是深刻地忘不掉的。
不过,听说,缘分未尽的时候,便由梦来偿还。她不祈求刻意忘记,她只希望,从今往后的每一次梦,至少都是不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