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城。
街上车马碌碌,人群来来往往。
沈宁暄坐在药材铺的柜台前,一脸愁容地掂着手中仅剩的几个银子。
自己真是后悔当初出宫后没有带几件值钱的东西,现在租完住处和铺子后可谓是身无分文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来檀州城已经足足十日了,生意还是不见起色。
“咕~”
肚子又饿了。
沈宁暄丧气地垂下头,在这儿干坐了一上午愣是没有一个顾客。
原来衣不暖食不饱的生活是这样的……
“来个人儿吧,求求了求求了……”沈宁暄双手合十诚诚恳恳地念着。
“老板娘——”
沈宁暄眼睛一亮:“有用!”
目光朝门外看去……人呢?
“我在这儿!”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毛孩儿,在柜台前正费力地跳起来以使沈宁暄看见自己。
看是看见了,是两条一蹦一颤的小辫儿。
沈宁暄又毫无生气地趴在了柜上:“轩轩,你又来捣蛋了吗?”
小孩儿见手够不上柜台,干脆绕过柜台,来到了沈宁暄身旁。
“娘让我给你送吃的——”伸出小手,递上一个纸包。
沈宁暄打开纸包,是几块米糕。
眼前一亮:“替我谢谢四婶儿,也谢谢我们的轩轩!”手轻轻抚了抚小孩儿的头。
随即将糕点大口送入口中。
虽然过得清贫,但是她总能遇到好心人。看自己无依无靠,隔壁的四婶儿还会时常照顾着自己。
“对了,轩轩,把这几幅药材拿回去给你娘亲,算来上次的药也该喝完了。”
四婶儿身子弱,现在又有着身孕,着实不易。沈宁暄便定期送去补身的药材,近来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轩轩一手提着药包,蹦蹦跶跶地走了。
“慢点儿——”
……
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四处掌起了灯。
沈宁暄拖着沉重的身躯疲惫地朝住处走去。
又是没赚多少钱的一天……
远远地,就见家门口一个人影来回踌躇。
沈宁暄心头一紧:这怕不会是扒手吧……
顺手拾起一根木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悄悄走近。
那个身影逐渐清晰。
如此熟悉。
门口的那人应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身。
栅栏上的灯笼恰巧在眼前人面上投下一片亮光,将他的面容映得如此清晰。
沈宁暄眸中一颤:“周景策?”手中的木棍“哐当”落地。
对面之人同样有些发怔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唇翁合了几许。
“是我,宁暄……”
……
屋中。
沈宁暄倒了一杯茶,与周景策对面而坐。
她大概猜出了周景策的来由,却不知道该不该先开口。
周景策此时面色苍白,尽显疲惫,眼神空洞。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一时寂静。
过去明明是无话不谈的青梅竹马,现在这样对坐在彼此面前,万语千言堵在喉中,都不知该怎么说。
许久。
周景策终于开口:“宁暄……对不起。”
沈宁暄怔了一下,还没有想好如何措辞,并没有应答。
她当然知道,周景策在为何而道歉。
但是,数命亡去,死难复生。他周家欠沈家的几百条人命并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化解的。
周景策见沈宁暄并不说话,心中愈发苦涩。
家族的隔阂,屠满门的罪过,在两人之间就如一根刺,永远插在心头,拔不掉,一生的痛。
直到废后的圣旨传遍举国的那一天,周景策也终于明白,原来沈宁暄进宫的目的便是如此……他不知如何面对她,愧疚之感愈发深刻,还是问到了她的去处,便来到了这里。
沈宁暄静静地看着对面之人,思量着他在得知一切真相后会做何感想,会像那时她恨他一样恨自己吗?
屋外虫鸣阵阵,屋内却是骇人的沉寂。
“家父已经……在狱中自尽了……”周景策有些颤抖的弱弱声响起。
沈宁暄神色一滞,抬眸。
对面人已经眼眶发红,肩头微微颤抖,神色亦是空洞。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但是,她不会因此可怜他。因为,她这一世所承受的,她不惜以性命追求的,不可能一句话就能了结。
她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真的付出了太多。
“周景策,我可以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若你只是来告诉我这件事……请你原谅,我没有理由和义务为你提供情绪价值。”
周景策突然慌张道:“不是的,宁暄……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受一些。”
他当然心痛,但是,罪过就是罪过,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他也没有理由去维护。
“周景策,我敬重每一个在这个事件中不幸溘逝的人,但是,罪过不能洗刷,即使是罪名已正,那些失去的,我们终究没有办法再追回。”
周景策听着她的话,眼眶逐渐发红:“宁暄……我不乞求你可以原谅周家……至少,你可以原谅我吗?”
他开始哽咽:“我请求,你原谅我过去对你的误解,对你的不信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流泪。过去十几年,她好像还真没有见过他如眼前这般。
“我沈家之事是你父亲一手造成……你本无需愧疚。”
或许在周启陷害自己父亲一开始,有些事就永远不会改变了。即使她过去再如何求周景策,他真的很难与他的父亲抗衡。
徒劳的。不管如何哀求,都是徒劳。况且,现在纠结这些亦没有什么用处。
因此,她可以原谅过去周景策对自己的不信任,但决不能原谅周家。
周景策眼角晶莹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