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想说话,又忍住。
顾重山伸直手臂,手心向上摊开:“要走可以,先把药费结了再说,五转回天丹按照市面价,也不多算,四五万钱该有吧!再加上这段时间杂七杂八的各种开销,一口价,就算你五万,恕不赊欠,付清再走,我可不想等你死了,跑去宁家讨债,何况你在他们心目中,把你卖了,似乎也值不起这个钱。”
“你……”庄生想争辩,张开嘴却说不出任何理由。
一个解除奴籍的家生子价值几何?
不过纹银数十。
一颗地母钱不值,何况数万,就算资质出众的修行坯子,仙家收徒通常给予家庭补偿也不过三五百两银子。
乱世之中,人命最贱。
他也明白,顾重山要的不是钱,而是不想他去延津送死。
高阳看着他,缓缓道:“今日陶家派人过来传话,西蜀山那边已经露出了秘境气象,这轮种道期可能提前,你若真想看到仙人风光,最好丢掉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跟我们一起前往大蜀。”
他嘴角扯了扯,冷冷道:“小顾都晓得从黑市挣钱,养活自己修行,你堂堂七尺男儿,老想着吃耙和饭,自个没长牙啊!”
顾重山差点笑出声,这家伙几时学的自己家乡话,耙和饭这种词,用在这里,比雅言恰当多了。
高阳见他还是不说话,又道:“如今玉箓山派出了数十位筑基期仙师,其中不乏顶尖强者前往延津,虽说没有直接参与战争,但专门斩杀非军方修行者,黑石山那边早已下令约束所有山上受箓修士不许参与,你此行前去,只会被当作白骨同党收割人头,除此之外,别无用处。”
庄生不是那种只剩一根筋的死脑筋,他只不过是被现实打破幻想的失意人,一时间接受不了而已。
当宁家小姐一纸符书传来,他便义无反顾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好在他并不孤独,他有朋友。
当一个人脑子转不过弯的时候,只有朋友才能让他走回正轨。
顾重山和高阳都是这种朋友。
不止有毒舌,也有热心肠,还有能够暖人心的酒。
桌子下面多了很多空酒瓶。
他们就是冲着喝醉去的,喝醉不是浇愁,而是朋友间喝酒的高兴。
庄生今天喝得最多,脸也最红,眼睛却很亮。
已经看不到前几日喝醉后那种灰白的朦胧,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激动,也有泪光。
他伸长手臂,死死把住顾重山的肩膀,不停跟他碰碗。
不是他不想把高阳,那家伙向来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但凡两个醉鬼想伸手搭他肩膀的时候,他都会敏捷的躲开。
也不知是不是他经常服用丹药的关系,个头最小,看起来也弱不禁风的高阳,酒量居然比他们都大得多。
子时刚过,两人已醉得人事不省。
高阳还能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
高阳说秘境将开的消息并非用来劝慰庄生的虚言。
到了第三日,陶谢和陶然就来了宅子。
他们此行,正是来找顾重山商量如何启程去西蜀山的行程。
按照以往惯例,只要前往秘境种道筑基的炼气期修行者,没哪方势力会恶意针对,毕竟这是山上大事,山上人的未来。
但今年不同。
晋楚战争打得胶着,双方在延津一带投入了重兵,寸土必争,延津之地,正如打进南晋的一根楔子,楚国当然不愿放弃,南晋更是想全力夺回,失去这处天险,南晋等于为楚国打开了一道门户,将来楚国一旦兵力凸显优势,很可能就会从延津一路突破,沿水路深入南晋腹地。
关键这场战争的背后,还有白骨道人及其党羽参与,让玉箓山不得不放下多年不问世事的架子,派人变相参战。
如此一来,白骨道人也很可能不再遵守三山订下的规矩。
从玉箓山到西蜀山,楚国数千里国境,是必经之路。
陶谢和陶然都在这次前往西蜀山的名册中。
他来找顾重山,自然是想与他们结伴
修行之路本来就是一条充满艰辛,曲折坎坷的长生道,前往西蜀山的这条路,也得年轻的晚辈们自己前行。
如果担心半道被白骨道人截杀,最保守的办法,就是哪儿都不去,坐等秘境下次开启,反正大家都年轻,有足够的光阴虚耗。
陶谢相当诚恳地说道:“原本就打算跟重山老弟结伴前行,毕竟大家配合过,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陶然显得相当高兴,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高阳半躺在软垫上,也学着陶然一个劲点头:“就是就是。”语调阴阳怪气,显然还在为前段时间被那些上门说媒的红娘无视生气。
其实他们也商量过,跟陶家人一起,抑或单独行动各有利弊,最终并无定数。
通常高阳在的时候,顾重山和庄生都不太喜欢主动出来拿主意。
陶然挑衅性的看向高阳,高阳也挑衅性看着她。
“高师要是不愿意与我等同行,可以单独走。”
高阳呵呵,双手抱着后脑勺,半坐起来,“我跟小顾出生入死多少次了,他能听你的。”
陶然嘟着嘴,眼睛眯出一股杀气,转头看向顾重山。
顾重山真不好说什么。
“别在这儿耍小孩脾气,高师跟你开玩笑呢!”
陶谢赶紧出来打圆场。
顾重山问道:“准备走哪条路线?”
陶谢想了想,“走西南角国境,翻千鸟山,过境数百里便是黑石山地界,再往前便是南岳庙,再绕道北上,穿过青江即可进入大蜀陵州。”
“虽说多绕行千余里,但楚国境内大部分通过黑石山和南岳庙掌控的地盘,白骨道人的势力很难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