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庄杲杲认清自己的位置。
想到少年家仆即将面对的是把人耗死的苦役,却不觉得庄皓的决定有错,只觉得家仆该去恨牵连自己的庄杲杲。
就在庄皓已经走到门前,所有人以为这场会议真正结束的时候,站在原地不动的庄杲杲突然伸出手指,指向似被自己以后的昏暗生活而吓的瑟瑟发抖的少年,掷地有声地道。
“宋煦卿想要嫁给世子便去嫁,比起镇国将军府的世子,我更愿意嫁给他,送什么庄子去,把他送到我的院子里来。”
对于庄皓的羞辱,庄杲杲并不会默默忍受,忍气吞声,反而要火上浇油,与之作对。她巴不得他赶紧把自己逐出庄府,从此再无联系。
同时,她也借此机会告诉他们,自己对地位尊贵的世子不存在任何妄想,宁愿嫁给一个没有背景的仆人,都不愿嫁给他。
一片沉默之后,她的话如惊雷平地起,使得众人瞪大了眼睛,就连庄皓都猛然回身,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庄皓看着与自己对视、目光中并不见丝毫懦弱与退缩的少女,只觉得她可以自践自己的行为,是心中妄想可以以此让自己、让思然后悔,妄想可以得到他们夫妻的关心与劝解,却不知这愚蠢的行为只会让他们觉得放弃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于少女的小心思,他只冷笑一声,道一句“你要嫁便嫁,可别后悔。”便甩袖离开。
“杲杲,你快去和父亲道歉!”
“就是啊,杲杲,再怎么说二爷也是关心你……”
七嘴八舌的劝说不休,庄杲杲不耐烦地将其弃于脑后,大步一迈就要离开中堂。
却在看到家仆匆匆赶来想要带走少年时而身子一转,来到跪地之人的面前。
拦下管家伸过来的手,庄杲杲语气半点不虚,说出的话却噎了所有人。
“没听庄皓都答应了吗?他得去我的院子。”
听她毫无教养地直呼庄皓大名,老夫人手指着她又要开训,就连她柔弱哭倒的‘母亲’柳思然都站了起来欲呵斥她。
庄杲杲听得实在心烦,早就想甩袖子离开了,偏偏脚边的少年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动也不动。
实在没了耐心的她一把攥起少年的衣袖,将他的身子扯了起来,缓了两息等他踉跄着站稳,就一并拉着,仰首阔步走出了中堂。
***
“回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走到自己院前,庄杲杲松开手,转身看向因不敢反抗而一言不发的家仆,刚才被好几个人絮叨了一肚子的火气没有发泄出去,尽管有意压制,但对他说话时的语气依旧生硬。
对着阳光,她看清了他的样子。
少年的年龄与自己相仿,皮肤白的像是冷玉,眼睛大而圆,眼尾微微垂下,淡粉的嘴唇微抿,看过来的样子紧张又惧怕,带着说不出的茫然无辜之感,尤其是他的面颊处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为这份清纯增添一抹艳丽。
他没有开口,但微微后撤却又停顿的动作却让庄杲杲明白他对自己如今处境的担忧。
“放心吧,这事儿与你无关,庄皓不会把你送去庄子的。”
在庄杲杲看来,庄皓的目的是打压羞辱自己,这家仆不过是倒霉被牵连而已,他只想要自己服软,犯不上真的和一个倒茶的小厮计较,只需半日不到,就会把这小厮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这个忤逆他的假女儿,而自己在他的心里也还有其他用处,根本不会真的允许她浪费庄家多年的培养,去嫁给一个无名无利的家仆。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少年眼中的茫然逐渐褪去,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
“你就是今日犯了错的下人?叫什么名字?”
陈丁看着脸生的少年,眼中精光一闪。
“蓝井。”少年回答。
蓝?陈丁摸着胡子,姓蓝,就说明他是两年前大人从大狱中特意放出来做苦力的那批。他拢了拢胡子,想起其中有一人被丢到了残尸遍布的血狱中,且大人特意交代了血狱的主人不可将此人放出,也不知那人如今是生是死。
陈丁一边想着估计这人去了庄子活不过月余,而庄子如今死了不少劳力,接下来还得从再从这批家仆里面找几个贱民填进去,一边拿出名册随便一勾,往旁边一扔,对少年道:“把脸抬起来。”
少年抬起脸时,陈丁尚且不觉,而当他的视线落到那双眼瞳上的时候,两年前的回忆一闪而过,心悸与惊恐同时涌上心头,他认出了这双曾在死人堆里见到的眼睛。
“你是——”
陈丁来不及惊声叫喊,只觉喉咙一凉,因恐惧而骤缩的眼睛再无光亮。
*
牧疏垣没有拔出插在男人喉咙处的匕首,只因一旦动作,肮脏的血会喷洒在他的身上。
男人身上流下来的血濡湿了地面,牧疏垣将桌上被喷洒到血液的账本连同笔墨一起扯落在地,盖在男人身上,而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倾泻而下。
一阵刺鼻的气味散在空中,屋子里再无第二个人的踪迹。
管家房中仅剩的少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让鼻尖弥漫的气味挥散,目光看向窗外。
“真碍事啊。”
他状似喟叹,脸色不虞,眼中血色弥漫,黑沉无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