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来的目光中有胆怯、有茫然,偏偏没有做错事的心虚。
“涂药。”他轻声回答。
“笨手笨脚的,轻着点。”
庄杲杲嘱咐完,却见他被自己训诫之后,似乎连怎么动作都不会了,手放在自己胸膛上,跟个无力的兔爪子一样来回胡乱勾画,药涂了跟没涂一样。
看不下去他继续浪费昂贵的药的举动,庄杲杲气的抢过他手中的药盒,再次坐回床边,强忍怒气道,“算了,不用你,我来吧。”
牧疏垣漠然看着面色认真的少女,等待着她将伤痕的真伪一一确认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可看到的,却始终是她皱着眉头,一脸怒容的样子。
甚至直到她最后离开,都没有流露出牧疏垣所想的得意姿态。
真是滴水不漏,他心想。庄皓手段狠毒可智谋不足,想不到这个女儿却能伪装如此,明明仔细确认过自己的伤疤,借此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却继续装作无知,想来所求甚大。
***
夜里,没有睡踏实的庄杲杲被一阵路过自己房门的脚步声惊醒。
她本不欲理会,只等再次入睡,却在半梦半醒之间猛地发觉那声音消失在自己隔壁的门前。
而隔壁,住着的是她那柔弱又浑身是伤的家仆。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趿拉着鞋走到门前,开启的门缝中,映出的店小二轻手轻脚的影子。
见没有危险,庄杲杲松了口气。
“客官,您有事吩咐吗?”小二发现了她的身影,笑着迎了上来。
庄杲杲这才注意到,他的手里面拿着两个空水桶,水量不像是简简单单的洗脸用的。她的心里升起了不好的猜想。
店小二看出来了庄杲杲脸上的疑惑,不等她问,主动回答道:“隔壁这位客官命小的抬几桶热水来的,小的这声音大了点,扰了您的清梦了,还请多担待。”若是换了别人,小二估计又要一番点头哈腰的道歉,可因为庄杲杲和隔壁的少年是一行人,那人大半夜要洗澡,把庄杲杲吵醒了,想必也怪不到他一个店小二的头上。
说完,他又急匆匆地提着桶下楼了。
庄杲杲看着家仆屋里漆黑一片,脚步踌躇半晌,最终没有敲门询问,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牧疏垣自然听到了他们二人在屋外的对话,他以为庄杲杲会推门进来大声质问自己,却没想到她竟然为自己留了几分体面,没有任性妄为地继续折辱自己。
粘腻的膏药被布巾狠厉地抹去,其下虽已愈合却狰狞斑斓的旧伤被它的主人搓出血痕,丝丝缕缕的血混进被染成黑色污浊的水里,泾渭分明,格格不入。
***
翌日。
庄杲杲正欲梳洗,就听有人轻声敲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端着热水的紫玉。
见少女挑眉看向自己,紫玉的脸上露出几分讨好。
“小姐,奴婢来服侍您。”
庄杲杲觉得她骤然改变态度有几分奇怪,向来心直口快的她直接问道:“这不该是三等侍女的活计吗?你今日怎么这么殷勤?”
前些日子赶路时,紫玉就是一边吹着指甲,一边用‘照顾您贴身梳洗这活儿该是三等侍女去干的。’这句话来搪塞自己的。
“小姐身体娇贵,三等侍女粗手粗脚的,哪里有资格侍奉您啊?”
庄杲杲的话虽然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在紫玉听来,不亚于敲打和讽刺。
但她却连一瞬间的尴尬都不曾表现出来,反而语带几分讨好。
“奴婢是小姐的侍女,当然要全身心尽力地侍奉您了,只求小姐看在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别再赶奴婢走了。”
听了她的话,再思及昨日在家仆身上看到的伤痕,认为自己对庄府御下有了几分了解的庄杲杲,突然就不再奇怪于紫玉骤然改变的态度了。
毕竟一朝经历过生死,又知道自己已经生出了‘辞退’她的心之后,想要讨好自己来换取生存的机会很合理。
但她没有把紫玉留下,毕竟她确实不习惯有人寸步不离地伺候自己。
待紫玉放好水盆,她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对方退至门后,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恭敬问道,“是否需要奴婢去照顾隔壁受了伤的家仆?”
“啊,他啊,你去吧。”
思及不遵循医术瞎折腾的家仆,庄杲杲也没了耐心,现在有现成的人手接受,她乐得把活儿扔给别人。只希望那家仆能赶紧养好身体,也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把他留在临其县。
见紫玉领命退下,想到自己昨日的劳累,她叮嘱了一句。
“他胆子有些小,你别吓到他了。”
对着铜镜梳头发的庄杲杲没有看到,听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紫玉脸上瞬间出现的古怪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