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行督内阁大殿里摆着一尊漂亮的罂粟花。
罂粟花旁,裴景羡正懒洋洋地倚靠在案桌前。
他身量修长,青衣玉带,裹着一件月白棉氅。
他细细地摩挲着那支翡翠玉簪。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神色肃穆的黑衣侍卫,名叫张僚。
他眉间戾气沉沉,一双眼睛死水微澜,带着深不见底的骇意。
这幅画面,莫名给人一种惊悚感。
张僚边捣茶边禀道:“少督主,查过了,这支翡翠玉簪乃出自今妃娘娘。”
裴景羡不知从何处寻来一个暖壶握在手里。
“今妃娘娘,迎安公主的生母,”他歪了歪头,“真有意思。”
“可这支簪子为何会在步姑娘的头上?莫非,是步姑娘从皇宫内带走了迎安公主?”
张僚细细地推理着。
“可步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会有这等功力吗?莫非她学过武?”
裴景羡抚摸着怀中的暖壶,温柔得好像在抚摸一只猫。
“昨夜我验过了,她四肢虚乏无力,全无练武迹象。”
他冷笑一声,“兴许这丫头脑袋比较中用。”
裴景羡把暖壶放在炉火边,让它更温暖些。
“属下有一事不明,今日宫宴之上,皇上为何突然要让你去寻迎安公主啊?皇宫里的禁卫司是吃干饭的吗......”
“皇上托我替他寻迎安,有意将迎安许配于我,不过是利用迎安牵制整个监行督罢了。”
张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莫非皇上害怕监行督权利过大,威胁到皇权?可老督主是如何忠君爱国,如何扶持先皇登基,如何替赵家铲除乱臣贼子的,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张僚气不过,用力戳着碗中的茶。
“夫人当年放弃兵权,退而建立监行督,为的不就是让他高枕无忧地做他的皇帝,了却他的后顾之忧吗?现下竟然防我们防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寒心!”
裴景羡不甚在意一笑:“权利而已,抢过来便是。”
张僚习惯了这小子口出狂言,开始讨论正题。
“那迎安的事,督主如何打算?”
“多简单的事,如果一直找不着公主,那婚事不就自然遥遥无期?”
张僚恍然。
裴景羡把炉火边的暖壶递给张僚。
“把这暖壶给步家丫头送过去。”
张僚不知裴景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情不愿地接过来。
“为何?她可是步府捧在心尖上的宝贝,你还怕她冷着了不成?”
裴景羡起身拍拍自己的棉麾。
“你不懂,”他微微一笑,“这叫示好。”
步清焰莫名丢了一支簪子,又收到了监行督府半夜送来的暖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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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慢慢飘落,落在冰冷的大地上,不一会就融化成了水。
许长生伸着懒腰走出寝房时,步清焰已经在门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
她的头发被小雪染了个花白。
他看到清焰十分意外,而后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愧疚道:“对了,今日我们相约做灯笼,我怎把这事给忘了!”
步清焰瞪着幽怨的眼睛看他。
“长生哥日理万机,忘记···”他改了改口,“没注意到日子也情有可原。”
步清焰小脸冻得通红,气呼呼地看着许长生,不满道:“别用这种哄小孩的招术!”
许长生哭笑不得:“可你就是小孩!”
两人一起糊灯笼上色,许长生事先已经用竹刨刨去了竹面粗糙的表皮,把竹条所需的长度截取好,用交叉编织的方法完成了灯架的外形,这个预备工作省去了不少事。
步清焰看着已经编织好的灯笼,心中有些动容,抓过他的手来仔细看了看。
“手腕好些了吗,长生哥?”
那日,禁卫司的利箭穿透他的手腕,几乎这双手就要废了。
他把手抽出来,豪迈道:“用了你的药,没几天就好了,不碍事。”
他娴熟地拿起一把刷子,边演示边提醒:“裱糊的纸必须糊得没有接缝才能成功。”
步清焰听出了其中的关键。
“所以你失败了多少次?”
“我怎么会失败,”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又找补道:“你是女子,手很小,很巧,一定可以一次就成功。”
步清焰知道此话不只是在说灯笼。
借他吉言,步清焰果真是一次就完成了。
当然,少不了许长生在旁边指点,纠正和补救。
他们把灯笼放在院子的一旁晾干,坐在亭子里聊天。
夜风微凉,晚星却温柔。
“要是,阿遥也在的话,该有多好。”
许长生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步清焰陷入了沉默。
阿遥是步清焰的哥哥步永遥,也是许长生的好兄弟。
两人情同手足,奈何步永遥作为步家独子,成了官场斗争的牺牲品。
监行督要独揽刑法大权,首先要削了刑部的权利。
可叹,监行督容不下他,他就活不了。
多讽刺,权力面前,人命不过是草芥。
步清焰不信命,活生生的人怎能一夜之间变成一堆白骨?
她不服,她偏要和这杀人不眨眼的强权斗上一斗。
不知沉默了多久,许长生突然停了手中的动作。
“裴景羡不是好对付的,不过,你若执意要进监行督调查当年的真相,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许长生心中的千万重忧虑都堵在喉头出不来。
“阿遥走了,我没能保住他,你却不能再走了,否则到了地下,我无颜再见他!”
步清焰听到此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生哥这般好,死了也不会去地下,肯定会去天上和哥哥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