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我也感觉到了有东西靠近,不曾猜想是人类,天涯很久没有外人了。
七年。
“你难道不知道天涯的规矩么?”我低声叹了口气,“踏此谷,禁外出。”
蓝衣男子叹道:“我知道,哥哥对我讲过,我也不想来,只是我不得不寻一味药草,叫做紫菱草,望谷主成全。”
“七年前,同样有一位外人来求草,他是你哥哥吧。”
“是的,谷主。不过,他死了。”
我呵呵一笑:“很久没和别人讲过话了,过来帮我扶一下秧苗吧。”
蓝衣男子很听话,不久便完事了,然后回到木棚。
“来尝尝我的新茶吧,新制的,今年收成不错。”我拿出一只茶杯,满上,“天涯很清贫的,也没什么好招待客人的。”
沉默了一阵,他才说道:“谷主如此平易近人,为何哥哥一定要死。”
我叹了口气:“老人告诉过我,‘踏此谷,禁外出’。”
“老人是上代‘天涯谷主’吧。”
“是呀。”
蓝衣男子盯着我,然后叹了一口气:“七年前,哥哥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还是逃不出谷主的一剑,在下更是莫能。”
“你可以留下来,不死。”
蓝衣男子叹道:“丈人危在旦夕,不忍妻子伤心,才来冒险的,我妻十七岁归宁,嫁我十年,实不忍她伤心……”
妻子……
七年前,同样一名蓝衣男子持剑入谷,说要求得一味灵药,为救其母亲。其行为谈吐,颇得我和妻子喜爱,而妻子更感动于他的孝心,要我破例放他出谷。
那一天,我在湖边磨剑,妻子在洗衣裳。
男子前来告辞。“谷主,主母。今日在下前来告辞,感谢这一月的照顾,念家母病情日渐趋危,实不得已,谷主,主母,后会有期。”语气不卑不亢!
妻子怯怯地盯着我,我依旧磨我的剑。
“告辞。”
我缓缓站起身,轻弹了剑身,“踏此谷,禁外出”
男子道:“谷主,我敬你并不是我怕你,若定要打起来,我也不介意分个胜负。”
妻子惊地站起来,叫道:“你莫要,你打不过他的。”
我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幽幽道,“我是你丈夫。这是你爹留下来的规矩。”我小声说道,“他也牺牲了很多。”妻子泪眼朦胧,是呀,确实是付出了许多。
这就是老人的“一”吗?
男子深深地鞠了个躬,“我知道,与谷主的一战在所难免,有请谷主出剑。”
我手上的剑嗡嗡直响,像一头嗜血的魔鬼。我正准备出手,妻子急忙扔掉衣服横着我俩之间,用肢体阻挡我的进攻。我怒道:“让开。”
我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持剑的我多了几分戾气。妻子急的哭了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来打消我的决心,可是她仍然倔强的站在原地,就是不肯挪动一步。我料想我能几息之间杀掉他,于是,瞬间抱起她将她放在屋前,还不等她跑不过来,便持剑冲向男子。
男子也巍然不惧,拔出腰间佩剑与我颤抖。两息之间,我和他竟过招十余次,倒是令我十分惊讶。而看他表情,也是十分震惊。一时间,我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本打算与他多过几招,不料妻子却从我身后跑来。我怕伤到她,急忙撤剑而回。不料,蓝衣男子却趁势而入,眼见他将要刺中我的胸口,正要闭目等死。一瞬间听到一阵刺啦的布裂声,我睁开双眼,我还活着!可眼前的红色比杀了我还要绝望,妻子用她的身体为我当下了这致命的一剑,而这一剑正好插在了她的肺上,她已经是出气多而吸气少了。
蓝衣男子也是惊住了,持剑的右手开始微微发抖。我发了疯挥剑向前,路过妻子的身旁,看见她欣慰而甜美的微笑,回头我用劲我所有的力气将长剑刺入男子的右胸。
接着,我掌劈男子心脉,封入天涯独有的武功内力。我低声说道:“走吧,走吧,给你三个月,回去救你的母亲。”
我急忙回头抱住快要倒地的妻子,她瘫软在我的胸膛里,胸口的血已经浸渍了她的衣袍。我感觉她的气息已相当微弱,长剑向男子一挥,顾不得他死没有死,转身离去。
我把老人留下的药丸给妻子服下,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觞,我知道我的情况,我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是么?”
我握住她的手,已是顾不得回答。
“我想看看阿虎,可以么?”
我轻轻地把她背起,顺着后山走去。
“慢点,慢点。你看那棵树,爹还把你吊在那里吹一夜风呢,如果不是我悄悄给你带来饭团,你可就……咳……”
“嗯”
“我记得那年你是在这片草坪上练剑的,真难看……”
“那李子也快熟了,要是再看那百花飘飘的样子……”
“你说你最喜欢黄昏了,特别那片山头,每次你都要吟诗‘落日照大山’却无话说不出下句,亏我爹还夸你那好句子呢……”
……
听着妻子絮絮叨叨的话,我已是泣不成声了,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又那么倔强呢。人生一世,为的不过是不让自己后悔而已,如果没有了希望,那还有什么呢。
“别哭了,真难看。我唱一首歌给你听,你好好听着。”
“嗯。”
妻子把头贴在我的背上,喃喃唱道,声音幽怨而清新。
“真心之所系,深情之所依。
天高不能阻,地远不能隔。
君志在高岗,妾意绵绵长。
盼有长聚日,携手看天荒。”
我突然停驻在山头,对着千尺壁立的山峰大喊:“阿虎,阿虎,阿虎……”
山峰冷冰冰的回声回应着:“阿虎、阿虎、阿虎……”
我回过头,她已经停住呼吸,带着甜甜的浅笑像睡着的孩子。
何苦那么倔强呢?
我轻轻放下她的身体,轻依在我的肩头,太阳要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