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个夜晚，皓月当空，月华似水。我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吹着习习的凉风。后院周遭的花草之下的虫鸣，悠远而寂寥。我竟觉得那就是是天边的歌声。于是望向东方，隐约的山脉像铁脊一样伏在浮云之下。几片浮云也泛着银灰色，游移在天边，天边。
游移啊游移，漂泊啊漂泊，又为的是什么呢？
“觞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我低下头，“娘……”
“又在想你的父亲是吗？”母亲抚着我的头，轻轻地，坐在我的右手边，接着用手轻轻撩拨一下她的裙口搭在膝盖上。我瞥了母亲一眼青春的容颜已添了几缕鱼纹，虽然风韵犹存，但终究韶华已逝。我沉默不语，任由夏夜的风吹拂我的衣褶。伴随夏夜的冷风，我的思绪飘向远方。
父亲是一个英雄。母亲常常说，你父亲呢，七岁能文，九岁能武，十三岁就仗剑走天下，真是无数闺阁少女心中未来的夫婿呢。每次说完她就会咯咯笑，笑啊笑啊我就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水，晶莹而明亮。
我十岁那年，父亲要带剑北上。母亲默默地替他收拾行李。我看到她自然的笑，像院里她种的牡丹，美丽而端庄。
早晨映照着父亲离去背影的曙光，却像黄昏的余晖。我一直记得，那飘逸的长发和稳健的步伐。
可是，漂泊了这么多年了，他又在何方?
独我知道，她在等着那个良人，即便他日归来，胡髭满脸，风尘仆仆……
母亲抱着我，轻哼着歌谣，缥缈如梦呓。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寂寂的虫鸣，萦绕在耳畔，和母亲的歌声融合在一起，好像河面的花灯轻轻的摇晃。摇晃，也许就驶入了梦乡。
星汉灿烂时就像一条银带。
小时候，母亲就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得贤妻真是容易，偷三两件衣服就赚一个仙女老婆。后来读了些诗文，才感受到他们爱情的凄婉。我很喜欢的一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着母亲的脸庞，眼泪不禁簌簌落了下来。
可今晚没有灿烂的星汉，也没有母亲讲的故事。墙角的几粒萤火也许便是陨落的星辰，带着夜空的眼泪。
“觞儿，不哭啊，不哭。”母亲抱着我的头，让我偎依她身上，轻轻拍着我并念叨着:“你父亲，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嗯……”哽咽如斯竟止不住地落泪，渐渐地，母亲的泪水已打湿了我的衣领。我只得含糊地说:“不哭，不哭。”
一粒萤火虫落在我的手上，让我失了魂。月光之下的萤火虫，显得朦胧而绚丽，咫尺又遥似天涯。
“娘，你看。”
母亲抬起头，用手拭去脸上的泪。看着我手上的萤火虫，忍不住就要去捧它。而倏地，萤火虫向上飞开了。而我仰头一看，不知几时头上已盘旋了一群萤火虫。在我的眼里，这就是一条璀璨的星河在流动着。也许，它们在讲诉牛郎织女的故事。
空旷的院落聚起越来越多的萤火虫，点点斑斑就像是深海里面的明珠。
在这个如水的夜晚里，母亲含笑注视着他们，一时无言。
我取下墙上的佩剑，在庭院里轻轻舞动起来。月光之下，剑影重重。看着飞舞的流萤，听着母亲渺茫的歌声，想着离去的父亲，思绪已飞出九霄之外，茫茫不知所往。
于是停下来，解下系在腰间的笛子，呜呜地吹起来。声音掠过了牡丹，飞出了庭院，渡过了江湖，也许就穿越了云端。
游移在天边的云啊，请不要挡住明月的媚颜。
“真心之所系，深情之所依。
天高不能阻，地远不能隔。
君志在高岗，妾意绵绵长。
盼有长聚日，携手看天荒。”
那是第一次听母亲唱的一首歌，也是我唯一教给妻子的歌。
母亲的歌声就像一个甜美的梦，编织着一个充斥阳光的泡沫，折射着七彩斑斓的未来。
“娘，真好听。”
母亲宛然一笑，“你喜欢就好。觞儿，人就是恪守对梦想的追求才会掌握幸福。未来有多美，就要看梦想的力量有多大。”
我系上笛子，指着天边的明月，“希望就像是夜幕下天边的明月，即便四周很暗，可她依旧散发着光芒。即使生活有多么艰苦，只要我们有希望，那么一切都会好的。是这样吗?娘。”
夜风起。
突然间，后门“嘭”的一声被震开，一条黑影向我迎面袭来。本能之下，我聚起气力与黑影对了一掌。我被击飞到一旁，一直穿过牡丹花直撞到了墙上。来不及心疼母亲亲爱的花被我压坏了多少，只觉得胸口气闷，“哇”地吐了一口血。我接着感到全身都如同散了架一般，提不起丝毫力气，甚至连神智也不甚清晰。只知道，时隔片刻，便又有人跃入院墙。
“住手。放下武器，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哈，放下武器?秦梦得，你就狂吧。你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会找到这里吧。啧啧，多美的可人啊……不要动，再动，我就抹了她的脖子。有朝一日，我也会看到你痛苦的表情。报应啊，报应。当年你杀我弟兄的时候，你就该有今天的觉悟了。”
“你兄弟那是罪有应得……”
霎时狂风大作，夜风刮过牡丹花丛，直刮的枝叶摇摆不已。我想叫出来什么，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外面的话语断断续续，我不知道他们说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听到衣衫碎裂的声音和母亲含泪的声音。
外面传来桀桀的笑声，满是畅快之意。然后一阵喧嚣，声音便戛然而止。
忽然觉得天地彻底暗了下来，被一种莫名的大口一口一口地吞噬了。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动静，仿佛凝结冻住了。一种莫名的伤痛从心底里爆发出来，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再后来就是天明之后了，想不到我还能活下来。我颤颤巍巍地从牡丹丛中爬起来，发现一片狼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