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我走近了那颗大树,却听到了断断续续地哭泣声。大树很大,约莫四人合抱才能抱住吧。我循着声音走到了大树的另一边,我看见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因为她躺在树阴下,一时间我也看不真切她的面容。我连忙走近她,看见她眼睛半闭着,厚厚的皱纹几乎掩盖住了她的眼眶。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很干,时不时抽泣一下。我连忙替她把了一下脉,但我却听到了她肚子咕咕的声音。我赶快抽出腰间水囊去河边打水,然后再从怀中掏出粗糙的干粮。
“大娘,大娘。”我一边喊着她,一边轻轻将她斜靠在树干的躯体扶正。她的身子很轻,轻的像一片羽毛一样,我温柔地扶着她,生怕自己伤了她。我喂着她喝了一口水,她艰难地睁开双眼。
不料,她似乎认错了人,沙哑无力地声音轻轻说着:“沙弥儿啊,沙弥儿,小沙弥儿啊,沙弥儿……”
她只是重复地说着这句话,我喂着她喝水之后,揉碎了怀里的干粮。现在还是感到庆幸的,庆幸这过去赶路的一个月让我有随身带干粮的习惯,否则,这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我只是慢慢地喂着老妪吃东西,虽然她没有多少力气了,但是终究还是慢慢将这粗糙的干粮咽下去了。
这深秋的夜,凛冽的风一遍一遍在原野上徘徊。待我将手里的干粮全部让老妪吃下去之后,又将我身上的外衣脱给她披上。这样吃完东西披上衣物后,她身体仿佛才多了些温度,而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静静地坐在她旁边,靠在大树上望着天空的星星。
过了好一会儿,老妪的手抓住我的手,然后沿着我的手臂往上,用粗糙而干邉的手摸着我的脸,然后用力地仔细盯着我的眼睛,终于带着哭腔地说着:“你不是沙弥儿,呜呜……你不是沙弥儿……”
我的心一凉,仿佛双手也失去了力气,在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那个萤火虫的夜晚,我躺在玫瑰花丛里。一瞬间,那种撕裂黑暗的窒息和面对命运的深深无力感仿佛又笼罩了我。我眼睛含着泪花,看着面前哭泣的老妪,我竟什么也做不了。
老妪的哭声渐渐愈来愈小,她把我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换给了我,虽然我一再坚持,可是她执意不穿我的衣服。她把衣服塞在我怀里之后,又坐到了那个位置,盯着河岸喃喃自语:“沙弥儿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老天爷呀,老天爷呀……”
“大娘,你怎么来到这里?”
老妪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在回忆,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述说这个看似时间尺度很近,但是对她来说却很遥远的故事了。
“沙弥儿是我的小孙儿,他才十二岁啊。他的命多苦啊,到走的时候,都没有吃饱过,小沙弥儿啊……奶奶对不起你啊。”
“他娘亲怀上他的时候,他爹爹就被抓到草原打仗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就没有回来过。还有他的哥哥大牛啊,我的大孙儿啊,也是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啊,跟他爹一起去了草原后就再没有消息。孙儿他娘每天盼啊盼啊,我看着都心疼啊。”
“我想我的儿啊,他走的时候,我和孙儿他娘给他爹俩儿做了两件衣服。大牛他高兴地对我们说:‘娘啊,奶奶,新衣服真好看’。大牛长那么大,还没有穿过新衣服呢。孙儿他娘哭着说:‘儿啊,回来娘天天给你做新衣服啊’。大牛啊,我的孙儿啊。”
“咱娘三儿相依为命,沙弥儿虽然小,他多么听话啊。他咕噜咕噜的眼睛像水一样的干净,看着他呀,我心里就觉得安慰。”
“谁知老天爷不长眼啊,今年一滴雨都不下,田地都干裂了。家里都没有吃的了,我就去草原挖野菜,可挖野菜的人那么多,很快连野菜也没有了。可是小沙弥总说饿,孙儿他娘就哭着骂他。小沙弥饿啊,可是没有吃的啊,孙儿他娘把能吃的都腾给他了。看着孙儿他娘的凹陷的眼眶,我都心疼啊。”
“谁知道,从草原跑出来魔鬼,他们要抢我们的粮种。那是我们活着的希望啊!孙儿他娘拼着命不给,可是她哪有力气跟那些魔鬼争啊。那些魔鬼一推她,她就撞在水缸上,谁知道就一命呜呼啦。”
“小沙弥不懂事,问我:‘奶奶,娘为什么不醒啊’?我只有骗他说:‘你娘她太累了,要多睡一会儿。’小沙弥大声喊着:‘奶奶骗人,昨天我看见十七他外婆晕倒在他门口,后来就再没有醒来过。十七说,那是死了。死了就不会再醒来了。’小沙弥哭着问我:‘奶奶,娘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不会再醒啦?奶奶……奶奶……’”
“我带着小沙弥儿,把他娘葬了。人死了,总是要入土为安。可是,他爹俩,连个尸骨都看不到啊。”
“什么都没有了,再留着也只有死掉。小沙弥儿要去找他的爹爹,可是,那里是魔鬼的地方,我骗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一天一天,我们才走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老妪的声音几近哽咽不清,眼角的皱纹都堆满了泪水,脸上的泪痕也都快干了,似乎她也没有更多的泪水能够继续流下来。
“我们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走到这里,小沙弥要喝水,可是他一不小心就摔到河里去了,我去拉他的手,我没有力气,我抓不住……我抓不住啊……”
终于,老妪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含糊说着:“我抓不住啊,我抓不住他啊……”
待她稍稍平静下来,她又说:“小沙弥儿在水里扑腾着,一直喊着:‘奶奶救我’,可是我实在饿的动不了,我就那样看着他渐渐没进水里,然后连衣角都看不到了。”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也老了,也活不久了。可是我怕啊,我要怎么去面对他们啊,我连小沙弥儿都照看不好。”
最后,老妪嘴里只是重复同样一句话:“都怪我,都怪我……”
渐渐的,她本来就微弱的声音就更微弱了,渐渐和这夜风混在一起。老妪似乎有些累了,又斜靠着树干睡过去了。
终于,我连她那微弱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了,我才意识到,她也是永远的睡过去了。带着她承受不起的自责,在痛苦与愧疚中逝去。
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是,为什么有的人锦衣玉食,另一些人却要在寒风凛冽中等死?
我无力地依靠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