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叫了我一声:“少爷……”我冲着她微微一笑,说道:“你一定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小莲跟我重复地说了一句“一切都会好的”,眼中多了几分神采。看着她,我心中仿佛汹涌着泪水,整个身体都流着咸咸的味道。
我走出屋檐,踩在薄薄的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我依靠在无人巷子的墙上,感觉是多么的寂寥,一时间我竟然幻想遇到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同那个雨夜一样,在这个飘着雪花的迟暮。
姑娘没有等到,反而等到一个熟悉的客人。
“在你府里见不到你的人,结果,你却走到了这样的小巷。”
“若是在你漠域那样的草原,你还能找到我吗?”
“若是在草原,找你可没有那么多的阻拦。”
“即便在京都,他们也不会管你,不是吗?”
“你还是这么无趣。”
“你也不见得有趣。”
慕容格荣从墙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说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随慕容格荣从偏僻处出了城,经由他的引导来到了一片渺无人迹的荒原上。衰败的荒草还覆着一团一团的雪块,在黯淡的暮色下,显得多么耀眼。
蒋小凡默默地站在一座新垒的孤坟前,静静地等着我和慕容格荣。他的脸色虽然平静,但是我能感受他内心狂乱的怒火。而正因为他强压着心中的愤怒,这才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狰狞起来。
“将军,你终于来了。”说罢,蒋小凡看了一眼慕容格荣,恭敬说道:“多谢慕容公子。”
慕容格荣只是微微一笑,反而站在了稍远的地方。
“小凡?”
“将军,今天我拜托慕容公子请你来,是想跟你告别的。感谢将军这数月的关怀,蒋小凡此生没齿难忘。”
“小凡,究竟发生何故竟让你下此决心?”
蒋小凡眼眶泛着泪花苦笑着,哽咽问我:“将军,你知道这是谁的坟墓吗?”说到最后,他已近失声哭出来。
我沉默着,不敢说话。
蒋小凡突然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安妮儿,这是安妮儿的坟墓。她才嫁给王戾几天呀,就活生生地被他给打死了。”
天空的暗云下仍然飘着雪花,悄悄地落在我们三人的肩头;蒋小凡突如其来的呐喊划破了荒原的寂静,在凛冽的寒风中穿梭。
我和慕容格荣原地沉默着,静静地看着蒋小凡。
“打死了……”蒋小凡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安妮儿这么好,他怎么舍得?我的安妮儿啊。”
待他稍稍平静下来,我安慰他说道:“小凡,冷静下来,慢慢说。”
“将军。”蒋小凡正要往下说,似乎被一口气卡住喉咙,欲言又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满眼通红,令人心疼无比。下午遇见小莲之后,我本是心里难受;此刻,我只有默默地注视着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觉得这原野的风又锋利了几分,而这雪花又寒冷了几分。
蒋小凡缓过了几分,说道:“将军,昨日元宵佳节,所以营里放假一个晚上。营里的兄弟出去喝酒了,有的甚至还去秋水巷听月神奏乐。”
“我没有心情,心里全是安妮儿的舞姿,我心里是多么渴望再见她一面。和营里兄弟喝过酒之后,我找借口离开去了王府。不料,我刚趴上后院,便看见一小群人偷偷摸摸带着一个黑箱子出门,同行的竟然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这正是安妮儿在轩月阁的贴身丫鬟。”
“我心中划过不安,充满疑窦,于是悄悄尾随直至他们将这黑箱子抬到城西的乱葬岗。他们随便挖了一个坑,草草地将箱子埋进土里。我耐心地等待所有人离开,悄悄地挖出这黑箱子。”
“在我打开的一瞬间,我感觉天已经塌下来了。是安妮儿啊,是死去的安妮儿啊。她的身上满是瘀伤,就连死都这么痛苦。”
“看着安妮儿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那曾经我深深挚爱的脸,每日每夜魂牵梦绕的脸啊,可这都结束了。”
“将军。”
蒋小凡简单地述说完,虽然我还感受得到他的心痛,他已经恢复平静,尽管泪滴还黏在他的脸上。是啊,当一个人极度痛苦的时候,也许他要的并不是安慰,不过是一双耳朵。
“嗯。”我回应了他。
“我抱着她哭了一夜,哭完之后,我就想离开了,这帝国已经不值得我效力。即便帝国追查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要留下来了。”
我轻声说道:“不会的,小凡。有我,即便帝国真的给你定罪为逃兵,也会让你安心度过余生的。”
蒋小凡摇了摇头,说道:“将军,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今早我碰到出城的慕容公子,有幸得慕容公子的赏识。知遇之恩,不可不报。况且,这帝国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我看了一眼慕容格荣,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只是希望,若是日后战场相遇,请将军勿念旧日之情。”
我也摇了摇头,我并不喜欢战争,更不想参与战争。从蒋小凡的口吻,我能猜到他和慕容格荣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慕容格荣才来将军府找我。
“我无意于战争,万不想有那一日来临。”
“不过,无论将来如何。只是希望此刻将军不要怪罪。”
我有什么好怪罪的呢?况且,帝国失了一名什长,根本就不会在意什么。想到这里,我说到:“此番远去必是日久天长,安妮儿的墓我会时常来的,否则,也会安排让人打扫的。”
“谢谢将军。”蒋小凡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座坟,说道:“若将军不嫌,请将军也替我照料这两座坟吧。此乃考妣之墓,小凡不孝,将军之恩,只得来生再报。”
说罢,他便朝我跪拜下来。我连忙扶起蒋小凡,说道:“莫要这样。如果远方能够使你得到解脱,你这方离去,我便尽心替你照料。但可莫说报恩之事,你我缘分如此,本是上天恩赐。他日若再相逢,但愿你仍安好。”
蒋小凡执意跪下,闷哼地磕了三个头。我不再阻拦,说道:“小凡,再去陪你的父母说说话吧。这一别不知道他日是何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