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兮琳琅。
我把手里的《九歌》扔到脚边,双手作枕靠在后山的李子树下。刺目的阳光穿过密集的树叶也不过留下星星点点的斑驳落影。我已经忘记了这是我第多少次翻开这本古旧的书,老人说,书中自有真意,要我好生研读。
自从入谷之后,老人便收了我作徒弟。刚开始,他就卖弄他的身法让我用剑去刺他;用武功去忽悠一个稚子,我猜想也就他能做得出来。于是,我学武的第一步并非打磨力气,而是背了五千字的《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哥哥,爹爹不是让你背《九歌》吗?你怎么反而背这《道德经》?”
“婉儿,你怎么来了?”
她从怀里悄悄地掏出饭团,递给我说道:“爹爹罚你中午不能吃饭,我怕你饿着了。”我连忙接过饭团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婉儿最好了。这饭团真好吃。”
她捡起我脚边的书,书很薄,她轻轻一拍便弹掉了上面的泥土。她把书放在我的胸口,说道:“哥哥,你就背吧。爹爹可凶得呢。”
“我知道老头子很凶。可是这《九歌》还真不如《道德经》读起来舒服。”
“哥哥你胡说。听爹爹讲,这是传自夏代的祀神乐歌,后来屈圣特为改写之后,不管是内容还是语言,都更美了呢。”她见我声色不动,于是自顾自打开书页,念道:“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婉儿,你可别每次都念这首‘湘君’好吗?”
她莞尔一笑,又接着念道:“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我就知道,你会念这一段。”
看着我似委屈的表情,她扑哧一笑,“哥哥,你不觉得湘君和湘夫人应该更幸福一些吗?”
“可是他们本来就分开了呀。”
她的头枕在我的大腿上,幽幽说道:“要是他们有个美满的结局就好啦。”我从她手上拿过这薄薄的《九歌》,一边看书,一边温柔地抚摸她柔顺的头发。她扬起她的双手,不一会儿便飞来了几只蝴蝶绕着她旋转;突然,一只可爱的黄鹂飞到她的肩膀上。我想要伸手去抓,她瞪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去抚摸那只小鸟,而它也不闪躲。
她开心地展开了笑颜。那一年,我们都还年轻;只要她一个浅浅的微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礼物。
不一会儿,她便静静地睡着了。
“文以载道,武以修身。从今天开始,你不仅要修炼武功,更要熟读经典。这四书五经,你先背着,不懂再问我。”
我看着面前厚厚的书,把头深深埋进脖子里,嘟囔道:“《礼记》都要读吗?这有什么用呢?”
那天晚上,我被老人吊在了山后的李子树上吹了一整夜的风。后来,满眼偷红的她又带着饭团来后山寻我。
“婉儿,你怎么哭了?哥哥身体壮的很,这点小风算不得什么?”说罢,便暗运内力使自己晃起来,“你看看,这秋千多好玩。”
她这才稍稍勉强笑了一眼,踮起脚跟稳住我的身体,说道:“哥哥,你别忤逆爹爹的话嘛。他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我才不怕呢。”
她一听,作势又要哭。我连忙道歉道:“婉儿婉儿,我听话便是。你先把饭团给我,我肚子好饿啊。”
她看见我慌乱的表情,这才破涕为笑,问我:“我该怎么给你啊?这树这么高。”
“向我嘴巴扔过来就好了。”
“可以吗?”
我一嘴咬紧她扔过来的饭团,得意地挤眉弄眼。然而,饭团突然裂开后,掉了一大半到山底去了。
“啪……”我大口吐出一口鲜血于擂台上。槐月公主站在我的身后,仿佛被这突然的变故吓懵了。还好,朱铭文及时醒悟,跳上擂台将槐月公主带走。
向天晖被我一掌反震回去,仍然笔直挺拔地站在巨剑旁,一双虎目注视着我。我勉强稳住身形,用手擦尽了嘴角的血。
“想不到,真想不到。二十年多年后,还能看见‘九歌’的传人。”向天晖讽道:“曾有人说,九歌剑诀天克阴阳术法。我就想看看,凭你这不足六成状态的武功,拿什么赢我。”
我笑道:“我虽受伤在前,又受你一掌在后,即便不足巅峰六成,但你又何尝好过?先是面临武林群雄耗费内力,后是鏖战林墨,被逼使用‘阴阳’术法,你状态亦不过五五之数。以六敌五,我又为何不能赢?”
“好一个以六敌五。”向天晖拖曳着他的巨剑,说道:“你并不是司徒梦,即便你是他的徒弟,但这种大话也并不该你你来说。”
我拔出“怀月”,在他抢先攻来之前,抢先攻击。这第一击也不过是刺探,双方均是一触即退。
我握着剑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
关于阴阳教的武功,老人也曾有寥寥叙述。阴阳教以阴阳家的学说为基础,在几代武学先贤下完成了对阴阳教武功的积累和完善。阴阳教武器奇形怪状,但大多亦使细剑,剑法讲究诡异难测。像向天晖这般使用巨剑的阴阳教徒,着实少见。
然而向天晖虽使巨剑,大巧若拙,举重若轻,每一剑下来都带着十足的威力,令我不得轻视。然而,我的每一击携带九歌剑气,他也并不好受。
一连见招拆招五十余招之后,我感觉有些气力不济。如是继续这般藏拙下去,输掉比武倒也其次,关键是飘苇剑派一旁虎视眈眈。时至此刻,他们若还不知我是杀害蓝傲云、蓝傲天及姜尚香的凶手,那实在说不过去。最怕便是我与向天晖两败俱伤,而被蓝家坐收渔翁之利。朱铭文等人未必能够保得住我,说不定,我今天命丧于此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