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黄道吉日,十里红妆遍满城。
一大早,京城的街道上就围满了人,鞭炮,鼓乐,吆喝声不绝于耳,毕竟今日大喜的日子,所有百姓都能到食肆免费食上一餐,食肆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红缎,人满为患,人人争先恐后地落座,生怕错过一顿佳肴。
若占不上位子的,只得站在外头,拿到掌柜儿分的喜糖麻瓜子儿,沾沾喜气。
润玉一向不喜红色,不过今儿个瞧见他,新郎官服的红色衬得面上如沐春风,我扶着他的手从轿子上下来,众人一阵惊呼,透过喜帕,多少人都想亲眼睹一睹我的芳容。
手牵着手,一路踏进食肆内,满堂的人呐,有主位的达官贵人,次位的富家门第,而后是平民百姓,他们之中有的怀着诚意之心,准备了贺礼,有的只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指点着议论纷纷,也有的憎人富贵恨人穷,嫉妒红了眼……
四周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只不过没有天界那般严肃,没有尔虞我诈的不适,这大概是天上与地下的区别。
行至堂内,高台处,由掌柜的充当司仪。
“一拜天地!”
第一拜,我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润玉浑浑噩噩过了几万年。
“二拜高堂!”
这一拜,以此来祭奠我们过去的种种情爱,不堪回首。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对我而言,这一切真是讽刺!
“礼成,送入洞房!”
润玉俯身,将我拦腰抱起,亲自送我入洞房,众人一见唏嘘。
门前,大大的囍字呈现在眼前,雅阁内,一片通红,龙凤烛火不紧不慢地燃烧,檀木桌上摆满了各种糖果点心。
润玉将我抱在床上,半蹲下身,执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吻:“娘子,夫君这会儿还要到外头去招待宾客,委屈你在这儿等我了,我答应你,快些回来。”
“贵客要紧,我能理解的,夫君去吧。”我笑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隔着喜帕,眉目传情。
见我娇羞的样子,顿时让他心头一痒,纵使有万般不舍,按照凡间的礼数,新郎官还是要到外头先招待好宾客要紧,润玉将我揽入怀中抱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动身出去了。
食肆大堂的热闹还在继续,洞房内,静谧得可怕,喜红的绸缎挂满每一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床榻上账幔也是红色的,如同忘川荆棘的彼岸,看着格外刺眼。
随着润玉带上殿门的一刹那,我脸上娇羞的笑意尽数褪去,接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色,朝着眼前大大的囍字,眸光一凝,皆是恨意。
身上的红嫁衣精美华贵,外罩大红缨络霞帔,此喜服,是润玉精心为我而挑的,在凡间数得上独一无二的上等佳品,我用十指细细抚摸着繁复的精纹,上面用金丝线一针一针绣的金鸾凤栩栩如生,头戴金冠玉步摇,有些沉重,宛如我此刻的心情。
心中无一丝波澜,无一丝欢喜。
细细摩擦金鸾凤纹路的手下一瞬渐渐收拢,将嫁衣狠狠攥紧,我虽不是第一次大婚,但我命运真是坎坷啊,每一次大婚,都必定会出些幺蛾子。
过了好几个时辰,此时已是入夜。
润玉是送走了最后一位贵客才回到雅阁,推开殿门进来时,已和之前送我进来时成了两个样,几个时辰前还是文质彬彬的他如今一身酒味,半醉半醒。
许是每一张桌子他都轮着去敬酒了,尽管这样,润玉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一进来就喝了一壶醒酒汤才坐到我身旁。
用秤杆挑起盖在我头上的喜帕,一眼看他的面上依旧红通通的,但酒醒了不少:“娘子!这凡间的礼数实属太复杂了些,宾客们都轮着来与我敬酒,让娘子独坐空房等我这么久,实在委屈了些,夫君答应你,今夜,定好好弥补你。”
他专情的眸子里此时此刻倒映的仅我一人,呼出的声音皆带着酒味,我用食指抵住他的唇一笑:“既是凡间的礼数理应遵守,我能理解的。”
“你呀,就是嘴甜!”润玉勾了勾我的鼻子,随后站起身拿起檀木桌上那壶合巹酒,倒了龙凤两杯,将杯面印有凤凰的一杯递到我手上。
他执着酒杯,今夜,他打心底的开心。
我与他手臂相交,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深知自己的酒量不怎么好,仅仅一杯,就让我忍不住涨红了脸,头也有些晕晕沉沉的,润玉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看着我的样子,顿时将我紧揽入怀。
合巹酒,在凡间,就意味着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夫妻。
能听见,新郎官儿深情颤抖的声音传入耳畔:“穗儿,我爱你,真的很爱你!”靠在他怀,听得见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一刻也不舍得将我放开,一刻也不舍得,生怕我随时会化茧成蝶,离他而去。
“我也爱你,夫君!”我回抱他。
好一会儿,我在他怀里抬起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带着酒意的唇将吻送上,只见润玉微微受宠,很快扣住我的腰肢回应予我。
他终是按耐不住,将我推倒至床榻一顿狼吻,头上凤冠磕磕碰碰的,突然手腕上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我抬起手一看,竟是那串被拒绝过几回的人鱼泪,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珠子环绕在我娇嫩的手腕上,泛着柔光。
我看着那罪魁祸首朝我靠近欲要加深这个吻,我别开脸去,及时止损:“夫君一身酒气熏得我难受,我提前为夫君备了热水,还请夫君且先沐浴一番,正好,我将凤冠拆一拆。”
润玉停了动作,有些不情不愿,但已到了这般时辰,也不急于一时,就乖乖地走到屏风后去了。
檀木桌上,黄金龙凤红杯里的酒一滴不剩。
屏风外那道黑影,正不紧不慢地褪去身上的华服,能清晰看见隐约勾勒出精瘦的身形,我将霞锦外袍脱落在床榻,只身轻薄殷红里衣,执起醒酒汤,仰头一饮而尽。
最令我觉着嘲讽的,是铺在床榻中央处的一张白色帕子,将它拿在手上把玩着,一番漫不经心,凡人,可是特别注重这些呢!
铜镜前的我,尊荣华贵,许是觉着有些闷热,面容红润的,尽显娇艳欲滴,将撑住凤冠的钗饰一一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