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双手扒拉着,似乎在掩埋何物。
川澜缓缓走了过去,看到了如同液体般汩汩流动的红色泥土。
而且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你为何要召唤此等邪物?”川澜清冽的声音如钟罄,掷地有声。
那人受到惊吓,猛地回过头来。
川澜见到了一张极其丑陋的面庞,脸上遍布狰狞的疤痕,凹凸不平如沟壑,似是焚烧的痕迹。
她见到川澜,眼中流露出凶残的杀意,猛地张开五爪,扑向川澜。
而白袍青年只是轻轻挥扇,金影闪掠而过,她便应声倒地,没了呼吸。
川澜没想到召唤秽土的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庆幸能够及时扼杀源头,又有些纳罕。
而此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陶埙声。
神能者对此格外敏锐,他微微一笑,回首道:“同伙么?”
循着埙声,他走进桃花林之中。
他的目光在触及面前的身影时,深邃了下去。
玉树琼花般的身影,柔不胜衣,宛如一缕薄纱。
落英缤纷,东风袭来,卷起洋洋洒洒的粉红桃瓣,落在那人飘扬的青丝上,也落在她秀洁如玉的耳畔,面若桃花。
温柔迷蒙的眼中,似乎含着一汪泪,静静地凝望着他,有惊吓,有喜悦,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川澜是蜃楼最顶尖的弟子,又是霊阳宫太子的幕僚,见过的美人燕瘦环肥,不计其数,但眼前的少女,看似柔弱,眼神却格外冷静,令他无端心中一动,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她。
她缓缓放下唇边的陶埙,冲他莞尔一笑:“川澜哥哥,时隔多年,又见到你啦。”
他总算记起,她是珑夭,那个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喊着川澜哥哥的小女孩,如今出落得美若天仙,唇边噙着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魅惑的魔力。
川澜不急不缓地收起金丝竹扇,朝珑夭走了过去:“阿夭,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视线扫过远处那具倒地不起的尸体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春日桃花盛开,我心生向往,但不能前往南湖那边的桃花林,便来到了乱葬岗。在这里赏花,没人会把我赶走。”
“川澜哥哥,”她美目娇嗔了他一眼,忽然凑近了他的脸颊,似乎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你是一个大骗子,明明说好会回来看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次都没有出现。”
川澜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鼻端萦绕着清雅的花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洁身自好,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
川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怎料,珑夭的美目中忽然盈满了泪水:“川澜哥哥,是不是你觉得我仍然会变成坏人,所以不想理我了?可我明明在努力成为一个好人啊,上次,我将一个眼盲的老人送回了家,我还每个月都去慈幼堂给那些孤儿做饭,对了,我还写了好多好多劝人行善的打油诗,哥哥要不要听一听?”
川澜叹气,语气愧疚,浅笑道:“抱歉,我这些年太忙了。原来阿夭还会写诗,说来听听。”
珑夭破涕为笑,掰着指头念道:“比如,桃花开,桃花落,恶人孤冢一座,好人立地成佛;埙声袅袅胜知了,我劝世人莫偷盗,因果轮回皆有报,打倒恶霸须趁早;我看天上一轮月,日行一善夜夜圆,我看地下一坨粪,日行一恶死全家;还有……”
川澜:“……”
死全家还是不要了吧。
珑夭的笑容明媚如朝阳,殷红的唇如同涂抹了樱桃的蜜浆。
他怔怔地望着她。
她睫毛轻颤,微微蹙眉道:“川澜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太粗俗了?”
川澜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没……没有……只是你发髻上落了花瓣……”
珑夭捂唇轻笑,低下头来:“那川澜哥哥帮我拂落吧。”
川澜果然伸出手,拂落她发髻的桃花。
心中却在想,今日自己怎么了,为何总是出神?
两人坐在桃花树上,叙述着这些年的经历。
似乎时间彻底停止了流动。
夜色降临时,夜阑将珑夭送回了城主府。
但他们已经约好了三日后要一起去参加夜光城的“千瓷节”。
在千瓷节上,珑夭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川澜,而川澜也第一次亲吻了她。
她像是一种毒药,彻底迷惑了他的心神。
接下来,便是郎情妾意的戏码。
蜃楼和慧木长老都不同意川澜迎娶一个毫无神能的普通人,而且是卑微的奴隶。
夜光城城主也不肯轻易放走珑夭,因为珑夭拥有一门特殊的手艺,那就是烧制“美人俑”。
三方僵持不下,这时候,珑夭站了出来,举起石头,对着自己的手重重砸了下去。
她为了川澜,甘愿自己废去一双巧手。
要知道,烧制“美人俑”,靠得便是这样一双手。
夜光城作为边陲大城,此地泥土极其适合烧制陶瓷,百姓世世代代烧制瓷器,手艺高超,烧出来的瓷器,明如镜,声如磬,销往大陆各地。
除寻常的瓷器之外,夜光城的城主府,还擅长烧制一种特殊的瓷器,名为“美人俑”,又称“美人瓷”。
“俑”的本意就是人殉,后来成为了墓葬中陶塑、石雕、人像的专有名词。这是一个不知从何时流传下来的“瞒天借运”之法,人人皆有爱美之心,天道也不例外,他们会将福运赐予心善人美之人。夜光城的城主家,便擅长这种“瞒天借运”的手艺,他们将美人的尸泥制作成“美人俑”,便能吸取美人身上的福运。
谁人不希望自己能够万事如意一帆风顺呢?那些达官显贵一掷千金,在家中私藏美人俑。一些神能世家的弟子,也会悄悄购置美人俑,尤其是蜃楼,原因无他,蜃楼弟子常常窥探且泄露天机,容易被降天罚,厄运缠身。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寿终正寝而且甘愿献出尸身的美人?
夜光城常有死人坟墓被盗。
也常有活人无故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