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陆深又说。
艺术家的死亡总是落入戏剧性的模版,苦难好像总是与灵感相伴,痛苦迸发激情,失去回报创造。
沉默许久后,李南栖问:“为什么会自杀?”
“没有人知道,他也没有留下遗书。”
“所以,这里的蓝色可能也是幽深的死亡与绝境。”李南栖说。
所以将一切生机吞噬渲染。
陆深说:“画作其实没有留下名字,他的画也几乎都没有名字。”
李南栖看着画作右下角标注的“Untitled 1970”:“就像他的死亡,无解,无答。”
陆深看向李南栖,“今天可能是你跟我说最多话的一天。”
“没办法,谁让我今天是边缘人物。”李南栖语速很快,语调却平静,“所以会刻意寻求任何可能的陪伴,而不让自己显得凄凉,以此慰藉我青春期敏感脆弱的情绪。”
陆深愣了愣,没有对她真真假假的回答做出回应。
*
视觉艺术课的课外活动结束,他们一行人上了学校的大巴。
李南栖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向晚与她相对,在另一边靠窗的位置,中间隔着空荡的座位,贺以恩则独自坐在最前排,低头看着手机。
陆深径直走到了李南栖旁边的座位,然后坐下。李南栖靠着窗看窗外,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像是没有看见,也像是蛮不在乎。
陆深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另一只耳机对着李南栖,“听吗?”
李南栖转过身来,看着他手上的耳机反应过来,她伸手接过,“如果我觉得难听的话就还给你。”
陆深笑着点头,默认接受。
大提琴和小提琴交织,短促跳跃的音调,低沉循环,循序变速,又陡然平静,平静后又是起跃,嘈杂却有序,繁杂却平和。
窗外随山路起伏的日光,穿过丛林的间隙,光晕一遍遍扫过脸颊,等音乐声止,李南栖才发现自己足足听完了一首没有歌词唱调的音乐。
陆深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Ludovico Einaudi的Elements。”
“意大利人?”李南栖从名字判断。
陆深点头,“钢琴家作曲家。”
“让我猜,你去过现场音乐会。”李南栖说。
“他去年在国内办过音乐会。”陆深回答。
陆深又问:“你多久没有回过国了?”
李南栖过了一会才回答:“从我十岁来这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早年背井异国,又多年未归,想来也是有不愉快的原因,所以陆深没能问她是否想念故乡。
李南栖在学校不叫李南栖,叫Lianna Lee——莉安娜·里,Lee不是中国的李姓,而是本地白人的Lee姓。[ 这个名字在国外比较冷门,可能因为有点‘老土’(作者主观猜测)]
她跟学校里其他的本地生没太多差别——穿着、打扮甚至妆容,英文没有口音,朋友也没有亚裔,常常有人称呼她这一类中国人是香蕉人,外黄里白,早就有了不同的身份认知。
陆深第一次在校长办公室外见到李南栖时,她是学校指派给他新生入学的搭档,类似向导,他问她:“你是中国人吗?”,他本以为她可能不愉快他唐突的发问,但她却点了点头,说是,然后告诉了他自己的中文名。
“知道我中文名的人一般都喊我nan xi,包括我妈妈。”李南栖说,“但我名字其实出自‘越鸟南栖’,应当读作nan qi,意思是忘不了故乡和故人。这是我爸爸给我起的。”
她又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预言了我终会离开故里。”
“李南栖。”陆深念一遍她的名字,用越鸟南栖的发音,而这之后他都是这样喊她,和每个人都不一样。
“那Lianna呢?”陆深又问。
“不知道。”李南栖说,“随便取的,学校里的老师念不出我的名字。”
之后李南栖带他了解学校的布局,各楼栋的位置,常用教室的编号,校园的规则,又带他见了各科老师,领取了教科书和校服。
“记得就算冬天戴围巾也要跟校服一样的藏蓝色或者黑色。”李南栖嘱咐道:“否则Mrs.Camper会对你发飙的,我亲眼看到一个低年级学生被她堵在图书馆门口数落。”
Mrs.Camper是类似教导主任的角色,她是个身高体壮的中年妇女,加上神色总是过分严肃,显得有点令人畏怖。
新生向导结束后,陆深除了在课上,就不常再与李南栖碰面,就像向晚说的,她身边总是围绕许多人,高挑的漂亮女孩,和慷慨健谈擅于运动的男孩,她在其中属于显而易见受欢迎的那个行列。她跟身边的本地女孩一样,将校服裙穿得很短,毛衫外套也比别人紧身,妆容符合本地审美的浓郁,头发是烫过的卷发,显得她比实际年龄成熟几岁。
而她看见陆深的时候,眼神会停顿几秒,然后又一瞥而过,像是不经意间。
到今天,陆深对她好像还一无所知。
“你喜欢这里吗?”陆深问。
李南栖一时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的景色随巴士下坡而倾斜。
“你呢?”她反问。
“新的地方,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有适不适应。”
“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适应了。”李南栖模仿着他回答。
又一个探究不到真心的答案,像落子没有回应的深渊,看似触手可及,却无法估量深浅。
“你好像很喜欢蓝色。”李南栖突然问。
陆深最近视觉艺术作业交的画作是以蓝为主题,蓝色的城市,蓝色的人,蓝色的梦,蓝色的幻象,扑朔迷离,虚实交错。
“是。冷静,淡漠,好像有种冷眼旁观,与世隔绝的傲慢。”
“艺术家的拟人。”李南栖笑着说。
她又说:“可是蓝却也最灼热,因为火焰在极高温度的时候也是蓝色。”
冰冷、冷酷的蓝,却也最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