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字路口,然后在便利店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她轻喘着气,缓慢经过便利店,然后转向左手边。
刚才那群人已经不在了,这一条街都是酒吧,离开门都还早,此刻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灰色的楼栋和灰色的街道,在白日里只显萧条,毫无夜晚的热闹。
向晚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闭门的酒吧门口,门是深色的隐私玻璃,只反照出她自己的身影,看不清里面,她抬头看了眼招牌,华丽且前卫的设计,纯英文的店招,这一片也更接近市中心的主街道,面对的客人应当不只是华人。
她没打算再停留,正要转身走,却听见酒吧的门吱呀一声地被从里打开,她抬头,看见贺以恩站在半掩的门后,微怔地看着她,却又好像没多少意外。
他们站在原地,彼此都没动,就这样看着对方。
贺以恩的头发很短,脸上清瘦,身上也是,他穿了一身很简洁的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和学生时代的打扮几乎没什么区别,他的手上捏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在看见她之后被他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瘦了。”向晚说完,脸转过去,眼泪径直落下来,她背过身去,又用手背很快地将泪抹掉。
和每一次想象过的见面都不一样。
地点不一样,时间不一样,方式不一样,他的样子和自己的反应都不一样。
她以为她会愤怒,或者假意平淡,而她想不到他会变成什么样,她只记得他从前的样子,总是对她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偶尔因为她的话而愣怔,然后还是笑着,一副无可奈何。
现在呢,怎么形容他的表情。少年气早就不复存在,他也不再笑,没有漫不经心也没有无可奈何,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闪躲起来。
贺以恩打开门,走出酒吧,站在她的身旁,跟她一起看向车辆经过的街道。
“你也瘦了。”贺以恩说。
“是吗。”向晚说,“看来减肥很成功。”
“我说过你用不着。”
“你说了不算。”
贺以恩轻声笑了笑,露出几分从前熟悉的无可奈何。
“你还好吗?”
而这句问候,又显露出几分从前的漫不经心。
向晚没有回答,看了眼他另一只手上的打火机,“你想抽烟就抽吧。”
“…我其实已经戒了,但大家总是递烟给我,也不能总是拒绝。”他没意义地解释起来。
”戒了就别抽了。”向晚说,“我讨厌抽烟的人。”
“你从前怎么没这么说过。”
“从前觉得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迁就他。”
贺以恩顿了顿,没有抽烟,而是把打火机也收进口袋。
“你这些年好吗?”贺以恩又问。
向晚看向他,回答说:“有时好,有时不好,有时觉得似乎挺好的,却又会突然觉得并不好。”
“谈恋爱了吗。”贺以恩问她,语气却没多少疑问,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白齐告诉你了吧。”向晚说,“我在他家克制不住发了火。”
贺以恩点头,“我听说了。”
“真不公平。”向晚说,“你知道这六年我发生了什么,我却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贺以恩低下头,“我在监狱里,还能发生什么。”,好像不在乎的语气里又有些焦躁。
“比如,待遇如何?吃得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心情好吗?期盼出来吗?”向晚说,“可以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不好,都不怎么好,所以干脆都不说的好。”
“但却还记得跟我算清欠债,把手表还给我。”
贺以恩愣了愣,然后说:“一码归一码。”
“一码归一码。”向晚重复一遍他的话,然后直视着他,似乎也强迫他直视着自己,“那我们的帐怎么算呢?算作你抛弃了我,还是算作我跟你一夜情?”
“向晚…”贺以恩喊她,眉头紧促着,露出第一个表露情绪的神情,“你知道都不是。”
“我去看你,为什么拒绝我。我写的信,为什么拒收。”
贺以恩说:“你知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不明白什么理所当然…”
贺以恩打断她,“现在我觉得我做了正确的决定,你放下我了,有了新的生活,尽管我知道也许你没有我希望的过得那么好,但是都比耗费在我身上好。”
好像情感是可以被轻易计量的,有长短价值,会被浪费消耗。
“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如果你认为我没有你就能过得更好。”向晚停顿一下,又说:“那我就这样过好了。”
“什么叫就这样过好了,什么叫我如果这么认为。”
“是,我把我的不幸福全都赖在你身上,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贺以恩语噎,他看见向晚的眼泪一直落,眼睛却一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甚至连一点哽咽声都没有。
他抬起手,像是要触碰她,却又退缩回去,只是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