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共生的地方。”李南栖说,“最终学会面对痛苦,也只是为了与它共生不是吗?它怎么就消失呢?”
陆深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很久他没有这样直视她。好像在尝试打开心扉的时候,那一点曾被自己讥讽的安慰却发生了一点作用,虽然它通过文字的游戏,矫饰的话语,也只是轻飘飘的安抚。
李南栖又说:“我看这本书的时候,似乎也得到了释怀。也许没有失去是真的可以被安慰的,也没有痛苦会因为找到面对的方式就可以消失。所以我想,我从始至终都有点自以为是。”
他们的对话好像终于心平气和起来,好像终于抵达一个节点,两人可以彼此平视,又能互相理解。
陆深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他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意识到她的存在,她的话流淌进他的心里,比她这个人站在他眼前还要具有力量。
李南栖似乎不再显得那么刻薄骄傲,好像此刻才是真实的她,那些好似伤人的尖锐,现在变成敏锐的温柔,用以理解他,用以思考如何安慰他,用以她自己的方式去包容他。
没有料想重逢后,他变成了这样的角色,躲在狭窄的自我里自怨自艾,却是她打开了第一盏光亮。
成为接受对方好意的人,原来反而会如此变扭难过,他不禁想起从前的李南栖,她是否也因此厌恶自己当时身上的光亮,有种不解人意的乐观,全然无视了她当时的痛苦。
也许本不该提起从前,明明说着过去都是过去了,但陆深还是问起:“当年你为什么非要执意转学离开。”
李南栖愣怔了一瞬,当年她含糊地解释过,因为读不起私立,因为要去李玉新找的工作地。
她回答起细节:“我妈妈当时的男朋友欠了很多的债,牵连了她,我们不但被房东赶出了租房,还要帮他还债,加上,我还失去了奖学金,打工攒下的钱还债都不够,不可能还继续读私立,也必须转学。”
陆深后来从林睿口中知道了一些,但细节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家里欠了钱,后来搬去了蓝河谷生活。
“你当时说你要去别的州。”
李南栖还记得自己这个谎言,“蓝河谷那么远,也差不多算是跨州了。”
陆深没有说话,当年他也猜到李南栖隐瞒了他一些事,但她什么联系方式也不肯留下,他知道她的离开毫不动摇,就好像要逃离什么,连带自己也变成不重要的可丢弃的一部分。
“还有别的原因。”李南栖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的原因。”
“我想我知道了。”陆深说。
他不想她一遍遍挖掘自己当时的心境,那时年少敏感,与此刻陷入困境的自己可能差不多一样执拗。
那日她说着自己的卑微和难堪,那些话让他不停回忆起六年前的李南栖,他总是觉得她傲慢刻薄,却没有看见她的自卑,他总是强调她的冷漠,却不知道伤害也是一种自伤,就像他伤害她令她袒露这样的心境,他却因此更加难过。
“有失望吗?原来当年的我有那么多阴暗的小心思,那么多自卑和在意。”
“失望的是,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却都没有发现。”陆深说。
一根弦,将断未断,好像就要这样相连接起来,但还是只是未有支撑地悬在空中,在摇晃中随时面临断裂的可能。
陈姨突然从门外回来,打断了对话。
“对了,李小姐,你是不是要离开两天。”
她看见陆深还在餐厅,稍愣了一下然后说:“抱歉,林先生,我以为您上楼了。”
陆深摇头,“没有,没事。”
他转头问李南栖:“你要离开?”
“正要跟你说,我想提前把每月的假期休了,我妈妈后天要跟余叔叔正式登记了,还要搬去新家,非要我去家里住一晚。”
“好,代我跟阿姨问好。”陆深说。
他又说:“那也帮我带份礼物去吧,新婚礼物,我等会让陈姨拿给你。”
“不用了,其实她也不知道我现在在你家。”
“没关系。”陆深似乎没有在意,他知道李南栖是怕他不愿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现状,“你不用说我是谁,我也该给祝福。”
李南栖说:“那我先替她谢谢你。”
陆深摇头,然后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回过那了,更没有回过海湾区。”
李南栖点头,“有段时间了。”
“可以多休息几天,多玩两天。”
“看情况吧。”李南栖说,“我跟我妈妈长期不见还好,多见两天就会吵架。”
陆深笑了笑,沉默后又说:“我妈妈也会高兴的,看见阿姨过得很好。”
李南栖顿了顿,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悲痛,但又很快被他掩盖。
她想起来《where reasons end》里的一句话:“Sadness is a helpless garrison against the blindness of tragedy.”
悲伤对悲剧的盲目无能为力。
陆深面对的不只是痛苦,还是悲剧。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李南栖突然陷入一种无望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