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勺搅动着锅里烧开的菜汤，一股清淡的花香在空中飘散开。
闻得冬青咧嘴直笑，“小姐，以花入汤的味道真香啊！”
香得她肚子里的馋虫大闹五脏庙。
程南枝轻笑一声，紧接着便听外头一只“小虫子”吱吱叫。
“阿姐，你们在做什么啊？”
程南枝猛地回头，见到门外，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那探头探脑地张望。
程月夕身上还是那一身脏兮兮的钻狗洞的衣裳。
她眉头紧锁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冬青惊讶地瞪圆眼睛，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门口，心想，这是小姐打哪捡来的小丫头？！
程月夕大约也看出自己不受阿姐欢迎，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进去，扭捏着肩膀搅动腰间垂下来的黄色流苏，“我不想回桂音苑，嬷嬷只会让我死读书，那蚯蚓文看得我头疼…”
话说到一半，又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巴巴望着程南枝哀求，“阿姐，你就让我在这待一会吧，就一会会，好不好，求你了阿姐～”
她伸出手，两根肉乎乎的小手指掐到一起，比出米粒大小的手势。
看得冬青忍俊不禁，同时也知道了这小丫头的身份。
既然是二小姐，那她一个下人肯定不能笑话人家。
但实在是忍不住啊，二小姐圆嘟嘟的，像极了小时候过节去街上见过的年画娃娃——讨喜又可爱。
便是程南枝，也没能躲过这小肉娃的撒娇攻势，无奈松口，“行吧，但是你不能钻…要走正门。”
“狗洞”两个字她实乃羞于启齿，也不知道程月夕是怎么敢钻的。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程月夕心中那些道德观念和约束也没那么严重。
“太好了～我最喜欢阿姐了！”
小丫头乐不可支，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学着冬青的样子，蹲在程南枝另一边，伸长脖子往提梁锅里瞧。
“冬青，你们煮的是什么呀？”
程南枝怕她被火燎了头发，操心地将人往后拦了拦。
冬青笑着说，“二小姐从前没吃过吧，奴婢也是第一次吃，这叫紫藤花菜汤！”
“紫藤花啊…”程月夕看着锅里一滴油星也没有的清汤咕嘟嘟冒着热气，空气里还飘散着花香，在外头玩闹了许久的肚子，终于按捺不住“咕噜噜”叫起来。
程南枝和冬青都被这一声腹鸣吸引，不约而同看过去。
程月夕羞赧地低着头，捂着圆溜溜的肚皮嬉皮笑脸，“我在外面跑得多，消耗就大嘛…”
说完小眼神还不停往锅子里瞄。
看得冬青恨不能现在就盛一碗，不，全盛给她喝！
这跟曾经在梧桐苑里，黏着她、蹭着她小腿，喵喵叫讨吃的那只大白猫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所以当初冬青把她仅剩留着自己吃的馒头全给那只大白猫骗走了。
冬青的手已经摸到了陶碗上，却克制着盛汤的冲动。
小姐不发话，她不敢擅作主张。
程南枝淡淡扫了程月夕一眼，按理说这位二小姐什么没吃过，也不至于馋这寒酸的野草汤。
不过…
她垂下眼眸，轻声说，“给她盛一碗。”
吃不惯才对，才能明白真正的侯府小姐和她之间的差距。
或许如此一来，程月夕就会自动远离梧桐苑了。
冬青不知道小姐的想法，给程月夕盛了足一碗，还舀了不少紫藤花进去。
野萝卜就没给程月夕吃，那东西性寒，小孩子吃多了不好。
哪知道程月夕捧起碗来就往嘴里倒，看得程南枝一阵心惊肉跳。
“烫！慢点喝！”她从程月夕手上抢下烫人的陶碗，仔仔细细吹了一遍，才重新塞进这小馋虫手里。
也是平常那些嬷嬷丫鬟照顾程月夕照顾得太精细，小丫头竟是连烫都不知道轻重。
“谢谢阿姐～”程月夕乖巧道谢，撅起小嘴学着程南枝和冬青的样子仔细吹了吹，慢慢轻啜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二小姐？”
冬青带着期待，看向程月夕。
“唔～怎么说呢…”
程月夕摸着下巴，似乎在斟酌用词。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程南枝冷着脸就要去把碗端回来，“不好喝别浪费。”
程月夕顿时作出小猫护食的架势，单手端着碗往怀里藏。
“怎么会！”她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和我平常喝的汤味道不太一样，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菜梗也很脆嫩，不似寻常青菜。”
冬青笑眯了眼睛，“二小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吃家呀？”
“那是～”程月夕傲娇地扬起下巴。
程南枝心情复杂。
她也不知道是肚子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或是程月夕故意这么说的。
她不想和侯府有过多牵扯，“这些本来就不是青菜，是紫藤花。”
紫藤花水煮之后那花叶都变了颜色，花是灰蓝色，叶是土绿的，肯定没有鲜花鲜叶那样好看。
但是花香都融进汤汁里，还有轻微的花蜜的甜味。
小丫头嗜甜，这对她来说便是一道甜汤了。
程月夕喝完不忘舔舔嘴，“阿姐，你请我喝汤，那下次我给你带嬷嬷做的杏仁酥酪，特别好吃！”
相比较于程月夕的天真单纯，程南枝觉得自己那些灰暗的心思，是那么相形见绌。
她抿着唇角，用帕子擦去程月夕嘴角的汤汁，嗔怪道，“一脸馋样。”
也许这样就好，不用刻意回避一切，也无需有意追求。
说到底程道乾和姜氏的错，不应该套在程月夕的身上。
程月夕眯着眼睛等着阿姐替她擦拭嘴角，享受那种轻柔的力道。
她一直在梧桐苑呆着，直到外头隐隐传来嬷嬷的呼唤声，才惊觉时间过去很久了。
“阿姐，嬷嬷找我了，下次我再来找你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