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催促姜氏这个主母去跪家庙祠堂，不过程道乾总会回来的，要是回来看见姜氏还在面前转悠会怎么想。
姜氏满腔委屈愤懑，也无可奈何。
程南枝没有料事如神的本领，她只是顺水推舟，将那个被推出来当试金石的小丫鬟轻易放过，敞开门户让那些奴才们以为她这个主子好欺辱罢了。
一切皆是个人作恶，其后的苦果自然要由个人承担。
与人无尤。
姜氏也是作茧自缚，可叹连累了亲生女儿。
解决掉姜氏和余婆子，程南枝脚下一转也想离开，她抬头向内间床榻扫去，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看。
“阿姐…”
程月夕从榻上起身，虚弱地喊了一嗓子。
程南枝皱紧了眉头。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醒的，又听见了多少？
想起这一切终归由自己而起，程南枝暗叹一声坐到程月夕床头。
“今日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被人推进荷花池的？”
她温柔地捏着帕子给程月夕擦汗，一边擦一边问。
程月夕看了她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程南枝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她。
程月夕这才瓮声瓮气地开口，“是我…我听见那两个下人说，要趁阿姐不注意的时候，把母亲的妆奁偷回去，我气不过，上去和她们理论，被她们…”
说到这，她止住话头。
程南枝感觉到被窝里娇小的身躯还在发抖。
说真的程月夕也才几岁大，她怎么弄得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想教训一番欺负阿姐的刁奴。
却遭此劫祸，不知道夜里要做多少噩梦，掉多少眼泪的。
这便是姜氏的大错特错，以为养大了心的奴才会欺负到程南枝这个大小姐头上来，却没想到她们连程月夕也不放在眼里。
程月夕是替她挡灾了。
“父亲已经处罚了那几个下人，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程南枝摸摸她的头柔声劝慰。
但程月夕的情况并未好转，摇摇头说，“阿姐，是我不好。”
程南枝轻笑，“怎么会是你不好，掉进水里的又不是…”
“不是的，阿姐，是我不好。”程月夕强调，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我要是早点去梧桐苑看你，又怎么会让你被那些下人欺负这么久，竟是等我去了才撞破。”
闻言程南枝哑然。
她想到二哥曾对她说过的话。
就算真的是她撒谎，也只能怨他太笨，不怪她的欺瞒。
兄妹两个当真相像。
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得到了宣泄口，程月夕呜咽着把事情原委说与她听，“是我听了母亲的谗言，说你的不好…”
“可是阿姐，我细细想过，要你真有母亲说的那么坏，你就不会那么疼我。”
哭得一抽一抽的，程月夕的眼神笃定。
“我疼你？”程南枝反问。
这叫她怎么是好。
“嗯嗯！”程月夕坚定地上下晃动小脑袋，“阿姐会问我喜欢做什么，会做我喜欢喝的甜汤给我，会帮我擦脸梳头，会……”
一字一顿温柔了程南枝的眉眼。
她笑弯了眼，连着被子把程月夕抱进怀里，“傻丫头，这些算什么，难道还比不得你娘亲成日里对你嘘寒问暖吗？怎么还愿意信我不信她？”
“那不一样，不一样的…”程月夕嗫嚅着，她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她就是能够分辨出来。
可程南枝瞧出来了，脸上笑意收敛。
稚子赤诚，年纪小的程月夕能感觉到什么行为是出自真心，什么姿态是虚情假意。
做人母亲做到姜氏这份上，当真是失败中的失败。
她没有去接程月夕的茬，说些姜氏的不好，而是将怀中娇小柔软的人轻轻放在榻上，“睡吧，你得乖乖喝药养好身子，不然年纪上来做病特别难受。”
本就落水外加哭了一场，程月夕很快闭上了眼睛。
程南枝从桂音苑正屋里出来，遇见外头一个伫立门外的身影。
“大小姐。”
来人一身青色衣衫，鬓角白发斑斑，却不显得身形佝偻。
“刘嬷嬷。”程南枝福身，行了一个晚辈礼。
刘嬷嬷忙探手把她扶起来，眼中满是慈爱，“当年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便说你是个有福相的，如今一看真是半点不虚言。”
程南枝但笑不语。
刘嬷嬷身为程道乾的乳母，自是先老夫人精挑细选着来的。
据说她年轻时嫁的是个秀才，那会还念过诗书颇通文墨，不过命不好丈夫病故幼子早殃，流落无奈之际被迫卖身于忠勇侯府为奴为婢。
这些年在侯府里一直深居简出，仅管着程道乾书房里的事情，和姜氏、程南枝一贯不往来。
如今倒是鲜见到她面前来。
说什么先老夫人夸她面相好，程南枝听着都要发笑。
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祖母就去世了，倒是见过程景川，剩下几个孩子一个没见着。
何况她从小长大到这十几年里不见刘嬷嬷来送温暖，如今却套上近乎。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南枝不心急，只等对方把来意道明。
刘嬷嬷见程南枝举止有度、落落大方，心里叹息不止。
若先老夫人知道自己过身之后，这个儿子会如此昏聩无能，恐怕当时便不会轻易撒手人寰。
如今叫地下的先人看着，死都死得不痛快。
单看大小姐这行事气度，那和姜氏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想到这，刘嬷嬷稳了稳心神说道，“不是老奴拿乔，而是看大小姐和二小姐的感情颇好。大小姐要去付国公府是好事情，少不得提点些哥哥妹妹。再说，要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能欣慰忠勇侯府上出了您这么一位通晓事理的千金。”
为逼迫她松口，连程南枝祖母的名号都搬出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