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听夫人说过。”蝉衣回答得很快。
这句话是万金油,放到哪里都解释得通。
程南枝暗笑,到底是受过训练的,蝉衣半点蛛丝马迹也不会透露。
她转头又问冬青,“这付国公夫人的遗物丢失本是国公府的事情,怎的还让我们府上闹起来了?”
一提起这个,冬青顿觉嘴里的麻糖不香了。
她悻悻将剩下的麻糖咽下,慢吞吞地道,“是大少爷身边的长松…”
下午刚闹出这件事情的时候,程南枝还在睡觉。
长松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付国公府丢东西的事情,也不管天黑天白的,跑回忠勇侯府奔走相告,纠集一帮下人。
最初是和程景川“闹”,到最后吵到鑫回院外面,许多人都听见了。
吵什么,自然是说这点翠镶宝石凤鸟花卉纹簪的下落。
长松当那么多人的面宣扬出来,言之凿凿。
付国公夫人的遗物是今日丢的,而恰好上午付晚清又办了赏花宴。
宴会上的贵女们自然不会干这些事,付国公府的下人更不能监守自盗。
于是,长松这矛头就对准第一次去国公府的程南枝。
看似吵架,实则朝她身上泼脏水。
“他们说得可难听了,说小姐霸占继母的首饰就算了,还…”话说到一半,冬青顿住,偷偷观察程南枝的脸色。
程南枝是泰山崩于前依旧面不改色,“你只管说。”
“还做贼做到国公府上去了…”冬青的声音越说越小。
但话音一落,就听“咔嚓”地一声响。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蝉衣身边一个小几,在她的手下七零八落,碎成一堆桌面、桌腿。
好好的红木小几竟是被她生生一掌震碎了。
“手没事吧?”程南枝过去牵起那只垂在身侧的手。
红木质地坚硬,不上漆最容易有木刺,扎进手里一根小刺,那是十天半月也好不了。
果然发现掌心几道红痕,她又皱起眉头拿着帕子去摁蝉衣掌心被木刺扎出来的血痕。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冬青猫腰将散落一地的几子腿、几子面捡起来,心想可别浪费了,这收拾起来还能当柴火用呢。
蝉衣气得面色铁青,饶是程南枝温柔的举动也没能破坏她面上的沉郁,“蠢透了!”
言简意赅三个字抒发她此刻的心情。
程南枝却晓得这怒火不是冲自己来的,这个“蠢人”也不是她,而是蛇鼠一窝的程景川和长松。
要是没有程景川的许可,长松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大闹侯府,当真不怕程道乾发脾气吗?
就是因为有侯府嫡出长子替他兜底,他才如此肆无忌惮。
而蝉衣恼怒,也是因缠讼以此作筏攻讦程南枝,便是跟北静公夫人过不去。
人是卢夫人带过去的,说程南枝是贼,那无异于指着卢夫人的鼻子骂她引狼入室。
程南枝拉着她坐在灯火下,取出一根小簪,借着烛火的光亮仔细地去剔她掌心的木刺。
一边忙活一边搭腔,“夫人不会管这种闲言碎语的。”
那头冬青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利索,单手端着一盏灯,另一手护着烛芯放到程南枝边上。
“晚上太暗,小姐仔细伤了眼睛。”
“主子怎么知道?”被她们俩一打岔,蝉衣那点怒火也给压了下去。
她盯着程南枝的侧脸,看着那双眼眸专注在自己的手心。
程南枝剃刺的手顿了顿,突然有点想笑。
她发现蝉衣在外头会叫她“小姐”,关起门来就成了“主子”。
亏她分得清楚,不怕喊错。
变相说明这个人心思细腻。
卢夫人把这样一个人放在她身边,恐怕不全为了监视。
确定掌心没有扎进去的木刺,她慢悠悠把发簪插回发髻,又接过冬青取来的金创药,用帕子沾着往伤口上涂,说着,“就是夫人有这个闲心,也没人敢在京城里指北静公府的匾额泼妇骂街。”
蝉衣一愣,寒霜覆面的脸上挂上一丝微妙的笑意。
她的主子可真有意思。
自蝉衣进府以来,看见的全是对程南枝不利的事情,上到忠勇侯,下至府中下人,除冬青外没一个善茬。
他们人多势众,主子真的不会被欺负?要是她没有保护好主子,那岂不是辜负少爷信任?
蝉衣原本是这样想的。
然而现在,外头人都要“兵临城下”,快打到门上来了,程南枝依旧云淡风轻。
颇有种运筹帷幄,一切皆在她掌控的姿态。
蝉衣想,不论旁的,至少她跟对了人,不愧二少爷要如此维护程南枝。
程南枝看着她的表情,大概理解蝉衣的内心想法,意味深长地道,“我们不用理会,你且等着看吧,这事自会有人处置的。”
程南枝说会有人处置不是卖关子。
她是摸透了忠勇侯府里的每一个人,预判到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越是如此,蝉衣越是好奇外头到底会如何收场。
把处理好的手收回来,蝉衣试探性地问,“主子,你还用不用人帮你出去做耳报神?”
“冬青不好再露面,除非……”接茬的程南枝突然哑声,眼神冲蝉衣脸上瞄。
还是熟悉的冰块脸,但紧贴着腰侧的两手攥成拳头,俨然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失笑,倒忘记蝉衣也是人,是人就有好奇心的。
何况这忠勇侯府虽是虎狼窝,对蝉衣而言也不过尔尔。
作为当局者,程南枝不好去看这个热闹,也不能拦着不让别人去。
“行吧,冬青不方便去,那就你去吧。”
得了程南枝首肯的蝉衣乐不可支,面上不显,还稳重地叮嘱程南枝,“奴婢不在主子身边的时候,主子切记不要到处乱跑,奴婢很快就回来的!”
她还是惦记程南枝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