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春桃是个什么性子同为丫鬟的冬青最知道。
平日里在那些大丫鬟里头便仗着生母是姜氏身边得力的嬷嬷,处处掐尖要强,生怕被人比下去。
吃要最好的,用要最好的。
下人吃饭的时候,侯府那厨房里的嬷嬷们也要紧着她先来。
更好比,今日她头上戴的那只玉蝶金簪,便是托她娘春嬷嬷去跟姜氏求来的赏赐,特地去外头首饰铺子里融了从前攒的金饰重新打的。
春桃十日有八日戴在脑袋上招摇过市,走路的时候还要伸手扶一扶鬓角,生怕人看不见似的。
剩下两日是陪着二小姐玩耍的时候,怕簪子掉地上磕碰坏了才用帕子裹紧收在身上。
这样一个狗仗人势的丫鬟,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而收敛。
听她这么说,哭笑不得的程南枝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把你家小姐我和蝉衣想成什么人了?再说,要给人吃教训,也并非要动用武力不可。”
冬青兴致勃勃地从脚榻上起身,跪坐在程南枝床边哄求,“小姐,好小姐,你就告诉奴婢吧!”
说着,还攀着她的胳膊撒娇耍赖。
程南枝无奈。
这丫头真是,好的不学,倒是和程月夕学了撒娇撒痴那一套。
她压抑不住笑声,一把将人从脚榻上拽起。
冬青忙不迭后退摆手,“不行不行,奴婢不能上小姐的床!”
自院子里有下人伺候之后,冬青恪守丫鬟本分,值夜从来是在程南枝的脚榻上放铺盖卷睡,从不会像之前一样和她抵足而眠。
美其名曰要守护好程南枝“小姐的体面”,若是她僭越了,难免让那些伺候的下人以为主子软弱好欺负。
之前是程南枝拗不过才放任自流,现在趁着冬青好奇,她正好拿捏。
“你要我告诉你也行,你日后晚上值夜不准睡地上了。”
冬青缩了缩脖子,“那怎么是睡地上,奴婢不是有铺盖吗?”
程南枝也不跟她废话了,把人往床上拽又弯腰去扯地上的被褥。
脚榻虽是隔着一层木头架子,但到底还是硬的,刚躺上床冬青嘴里发出一声喟叹。
“小姐的床真舒服!”她眯着眼睛乖巧地缩在靠外的位置。
自然是舒服的。别的东西不提,翠竹苑里的家具一应是忠勇侯府积年的家底,是侯府刚赐下不久,老老老侯爷在的时候置办的,用的通通是货真价实的黄花梨木,请了最好的工匠打造。
就算程道乾丧心病狂到偷梁换柱的地步,也不敢动这些显眼的大件。
程南枝戳着她的肉脸笑骂,“你个小没良心的,明明是为你好,你还要在意那么多。你跟我睡一块,你不说我不说,外人哪里知道去?!”
冬青养回一些肉的脸蛋上,腾地一下红了。
原来在小姐眼里,其他下人是“外人”,只有她不同呀。
“小姐,我都睡上来了,你快告诉我吧。”冬青用褥子遮住发烫的脸颊,夜色里,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程南枝也不跟她卖关子了,直截了当道,“其实蝉衣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抓了一条蛇,拔了蛇牙,让那蛇跟着春桃一块‘站规矩’。”
说完,她笑眼中染上戏谑。
说起来,那蛇还是今早上蝉衣在院子里发现的。
大概是人都离开,少了人气的梧桐苑太冷清了,惹得里面的蛇虫鼠蚁跟着一块“搬家”到了翠竹苑。
想到蛇身上那种滑腻腻冷冰冰的触感,冬青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末了半是嘲讽半是快意地说道,“那春桃确是有苦无处诉。”
就算春桃吃了亏想讨回来又如何?未必跟人说程南枝她们抓蛇扔到她身上吗?那她身上怎么不见被蛇咬伤?说被体罚吗?谁家伺候的丫鬟不是一站好几个时辰的。
说来说去也不占理,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吃一堑长一智,程南枝指望着,好日子过久了皮松肉懒,这一次总得叫春桃记住作为丫鬟的本分。
特别是,有的舌根子是不能乱嚼的。
说到春桃的事情,免不了又想起一个糟心的人。
“姜氏沉寂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手段、心机也没有?”
没有姜氏授意,程南枝也不信春桃会在程月夕面前说这些。
说白了,她派春桃去伺候夕夕不就是想要牢牢控制这个女儿吗?
不过可惜的是,她这些年是把大部分精力用在显摆那几根从凤鸟身上抢下来的羽毛,可山鸡就是山鸡终归上不得台面。
之前程南枝料定她押错宝,如今看来,程景川是不是个“宝”尚未可知的。
明明妆奁已经被自己收下了,这么好的机会,就让程景川白白浪费了…
月色如练,耳畔的呼吸声渐趋平缓,娇小的少女牵起另一个少女的手沉沉入睡。
点翠镶宝石凤鸟花卉纹钗的事情还没完。
继侯府被这则消息弄得鸡飞狗跳之后,京城里各处无不被吵翻天。
多年前仙去的付国公夫人更是当今圣上的侄女。
当年长公主还在的时候,便与一母同胞的圣上感情极好,生下女儿之后,圣上还破格赐予付国公夫人郡主封号,待遇与公主比肩。
紧挨着付国公府还有一座花园,也是跟着封号一同赏赐给付国公夫人的,要知道,天启朝历史上唯有圣上嫡出的公主才能出宫封府。
付国公夫人是唯一一个有公主府的郡主,荣宠之盛足见一斑。
斯人已逝,给付国公徒留这么一点念想还叫人盗取,叫圣上如何不震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飘橹也不至于,但足够京城震上三震。
不说京城里人人自危,遗物丢失后三日内,付国公着急得带着人马满京城乱窜,哪个犄角旮旯也不放过。
连京城兵马司的人巡查都格外严格起来。
此间进出城门的人,无不要翻查携带物品、核对身份,比往日里折腾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