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蹙眉,隔着纸包凑近闻了闻,嗅到一股墙皮的味道。
“这是…石灰粉?!”
看着蝉衣的眼睛微微睁大,她经常逗着玩,也没想过对方会为她考虑这些。
蝉衣挠了挠后脑勺,本就不善言辞的人这会显得异常窘迫,“防身用的。”
一个不会武艺的姑娘家独自在外,的确要准备些防身的东西以备不测。
“蝉衣谢谢你,你真好!”冬青一下笑开,跟朵花似的。
“车来了,快上车吧。”眼看着马车凑近,蝉衣急急忙忙催促二人上车。
仓皇的背影看得冬青痴痴地笑。
同时也生出一些有蝉衣陪在小姐身边,哪怕她死了小姐也不孤单的想法。
程南枝没说什么,心里也是感念蝉衣善意的。
她不觉得这次的计划会有危险,但多一份保障她也不会拒绝。
马车跑出去没多远,趁着路途颠簸,蝉衣一手夹着程南枝纵身从疾行的车窗里钻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她抱着程南枝打了个滚,落进一户人家的柴垛中。
后街里的人户不像高门大户一样有专门的柴房,很多人家里的柴火都是房门口一个固定位置。
这也给程南枝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顾不得身上的灰土,她拽起给她做了垫子的蝉衣,“没受伤吧?”
其实这样做背着很大风险,好在蝉衣身手敏捷,而程南枝也轻巧。
蝉衣利落地爬起来,先确认一眼马车已经走远,这才将背后的帏帽拉出来给二人戴上,说,“无碍,主子我们快走吧!”
冬青听着外头轻微的响动远去,不敢掀开车帘以免打草惊蛇,只能在心里默念二人平安无事。
前头马夫继续挥鞭,根本没有察觉车里少了两个人。
侯府的马车按照上次去福寿长生库的路继续走。
等到了上次停车的位置,马夫正想给车里的程南枝搬脚踏,那冬青探出个头来同他说,“小姐要在车里歇会,你先将马牵去那头吃点草料喝点水。”
她仅掀开帘子一角,看不真切车厢里的情况。
马夫有些犹豫,脸色为难道,“这…这恐怕不妥吧?”
不等他想明白怎么说,冬青直接瞪圆眼睛怼了过去,“有什么不妥,难道还非得小姐下来亲自跟你说吗?”
说完还作势要回车厢里“告状”。
一提程南枝的名号,马夫即刻软了态度,“不敢不敢,我这就去。”
接着把马从车上解下来,牵着马去一旁的客栈讨草料找饮马槽去了。
等到马夫把马牵回来,却发现车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马夫一头雾水把马套回去,“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也不说一声的?”
殊不知从头至尾车里只有冬青一个人唱了一出独角戏,现在她人已经进了无名茶楼。
另一头的程南枝和蝉衣穿过贩夫走卒、人来人往的闹市。
二人面容被帏帽遮住,披着不显眼颜色的斗篷,一丝缝也不透,看不出真容。
正是春寒时节,来来往往行人披着斗篷的不少,路过的人多看一眼,不会对她们产生任何兴趣。
“那边。”
说话间,程南枝带着蝉衣拐进了路边一家裁缝铺。
一个穿着朴素打扮得体的妇人从柜台后迎出来,径自走到程南枝面前,圆脸上笑容可掬,轻轻一福道,“我们等候多时了,程小姐快请进。”
说完领着人朝后罩房里去。
清静的屋子里被用屏风隔开两边,屏风后的床榻上放着两身全新的衣裳。
蝉衣率先过去取了一套灰扑扑的衣裤,又主动把屏风拉开,将程南枝挡在里面。
“主子在里面,奴婢在外头。”
程南枝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好极了,利索地将衣服换好。
“主子,奴…才换好了。”外头蝉衣自觉自发换了口吻。
程南枝从梳妆镜前挪开视线,“我也好了,咱们走吧!”
等她出来的时候,蝉衣也惊吓不小,总觉得冬青的转颜术当真神奇,眼前的人换了一张脸,却察觉不出丁点违和感。
冬青准备了材料,又教会程南枝怎么使用,没想到那黑黑黄黄的一块皮上脸之后竟然如此逼真。
不多时,一个二十多岁戴着帏帽的女人身后跟着一名小厮再次从裁缝铺后门走出来。
早已等候在外的乌篷小车将二人拉到东市。
东市便是那些富贵人家口中的“贫民窟”,是京城的“渣斗”。
这儿住的多是外头进来的苦役杂工,或是没有户籍,在京城中难以立足的流民。
路边不起眼的角落,扎几根棍子扯个油布一盖,就是他们的“家”,往往一个棚子下头拖家带口挤着满满当当的人。
其中混杂着被泥土染得黢黑、眼神麻木的稚童,看到程南枝路过,她们会伸出细细的胳膊讨要。
“可怜可怜吧……”
“好几天没吃了…”
看得人心中不忍。
程南枝走在中间目不斜视。
她不是救世主,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一百个,想要真正挽救这些人,只能是朝廷拨粮拨款,否则东市“渣斗”永远都会存在,今日少了一个,明日还会再多几个。
这里的环境也尤其复杂,容不得心存善念的观音菩萨。
有地头蛇,也有专门鱼肉百姓的恶人。
女子被抢,男子被打,稚童被偷…哪怕在天子脚下,这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要是她拿了钱出来,只怕分分钟会沦为某些人眼里的香饽饽。
钱可以抢,人也可以,哪怕蝉衣跟着她,她也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这还不算最恐怖的,东市最为人恐惧,也最引人向往的,是黑巷。
黑巷里什么都有,上至奴婢仆役,下至前朝皇室珍宝,可谓鱼龙混杂。
越朝黑巷走,就越是热闹。
原本道路两旁挤挤挨挨